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永宁侯府的庭院积起薄薄一层白。青禾站在西跨院的廊下，看着雪花落在窗台上的腊梅枝桠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发间那支铜丝梅花簪——这是她从青石村带来的唯一念想，如今铜簪边缘已被摩挲得发亮。
“姑娘，老夫人请您去暖阁说话。”张嬷嬷的声音打破了庭院的寂静，她看着青禾身上半旧的素色夹袄，眼神里带着几分怜惜，“天儿冷了，怎么不多穿件衣裳？仔细冻着。”
青禾拢了拢衣襟，笑着道谢：“不碍事，我从小在山里长大，耐寒。”她跟着张嬷嬷穿过覆雪的回廊，脚下的青石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极了阿婆生前用柴火烧炕时的动静。
暖阁里烧着银丝炭，暖意融融。老夫人斜倚在铺着貂褥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本线装书，见青禾进来，便放下书卷招手：“过来坐，让我瞧瞧你最近的绣活。”
青禾在榻边的绣墩上坐下，将怀里的绣绷递过去。绷子上是一幅未完成的《寒梅图》，墨色的枝干遒劲舒展，朱砂色的花瓣层层叠叠，最妙的是花瓣上的雪粒，用银色丝线勾勒，在暖阁的光线下泛着细碎的光泽。
“好手艺。”老夫人细细端详，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叹，“针法灵动，配色也雅致，颇有你母亲当年的风范。尤其是这雪梅的气韵，有傲骨却无傲气，难得。”
青禾垂眸道：“能入老夫人眼，是我的福气。只是比起母亲，还差得远。”
“你母亲啊，”老夫人放下绣绷，长叹一声，“当年也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偏偏对花草虫鱼极有耐心。她绣的《百梅图》，曾被先帝赏过‘针藏风骨’的匾额，可惜……”她话说一半便停住，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化不开的怅然。
青禾知道她想说什么。母亲苏婉嫁入侯府三年便病逝，死因一直含糊其辞。老夫人虽承认了她的身份，却对当年的事讳莫如深，这让她心里的疑团越来越重。
正说着，柳氏带着丫鬟款款进来，身上披着件狐裘披风，衬得她面色越发红润。“老夫人，姐姐也在呢？”她笑着福身，目光落在绣绷上，语气带着刻意的热络，“哟，这梅花绣得真好，难怪老夫人天天念叨。说起来，再过几日便是侯爷的生辰，不如让妹妹绣个荷包当贺礼？也算妹妹的一片心意。”
青禾握着绣针的手微微一顿。侯府的规矩，只有妻妾子女才能给侯爷送生辰荷包，柳氏这话看似抬举，实则是在试探老夫人是否打算给她名分。
老夫人淡淡瞥了柳氏一眼：“青禾是远房表亲，按规矩行事便好。倒是你，身为侯府主母，该多操心府里的事，别总想着这些虚礼。”
柳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老夫人说的是。对了，前几日账房报上来，说今年的炭火钱比往年多了三成，会不会是有人中饱私囊？”她意有所指地看向青禾，“妹妹最近不是在学记账吗？不如就交给妹妹查查？”
这是要将烫手山芋丢给她。青禾心里清楚，侯府的炭火采买一直由柳氏的心腹掌管，里面定然猫腻不少。查，就是得罪柳氏；不查，就是办事不力。
“老夫人信任，青禾不敢推辞。”青禾起身行礼，语气平静，“只是我初来乍到，恐难担此重任。若老夫人应允，可否让张嬷嬷从旁协助？”
她把张嬷嬷拉进来，既给了自己台阶，也向老夫人表明了态度。老夫人赞许地点头：“准了。张嬷嬷跟着我多年，熟悉府中事务，你们一同查，我放心。”
柳氏没料到青禾如此机变，心里暗骂一声，面上却笑着道：“妹妹果然聪慧，有张嬷嬷帮忙，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离开暖阁时，雪下得更大了。张嬷嬷看着青禾单薄的背影，忍不住道：“姑娘何必接这差事？柳氏的人手脚不干净是府里公开的秘密，查出来得罪人，查不出来还落埋怨。”
青禾踩着积雪往前走，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我知道。但这是老夫人的意思，也是我的机会。”她转头看向张嬷嬷，眼神清亮，“嬷嬷，您在侯府多年，定知我母亲当年的事对不对？我要查的不只是炭火钱，还有……我母亲真正的死因。”
张嬷嬷浑身一震，慌忙四处张望，压低声音道：“姑娘疯了？这种话也是能说的？小心祸从口出！”
青禾却执着地看着她：“嬷嬷，我知道您是心善之人。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和柳氏有关？”
张嬷嬷沉默许久，叹了口气：“当年的事错综复杂，老夫人不让提，自有她的道理。姑娘如今立足未稳，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暖手炉塞给青禾，“拿着暖暖手，查账的事，嬷嬷会帮你，但别再提当年的事了。”
青禾捧着温热的手炉，心里又暖又沉。她知道张嬷嬷话里有话，母亲的死定然另有隐情。
接下来的几日，青禾和张嬷嬷一起核对炭火账目。果然如她所料，采买记录混乱不堪，供应商的名字换了又换，价格也比市价高出许多。最可疑的是，有三批炭火明明记了入库，库房却查不到签收记录。
“这是刘管事经手的，”张嬷嬷指着账目上的签名，“他是柳氏的远房表哥，在府里管采买多年，手脚一直不干净。”
青禾将疑点一一记下，指尖在账册上划过：“我们去库房看看。”
库房阴冷潮湿，堆放的炭火大多是劣质的杂木炭，烧起来烟大不抗烧。青禾拿起一块木炭闻了闻，眉头紧皱：“这种木炭根本值不了账上的价钱，柳氏这是把侯府的钱往自己口袋里装。”
正查着，刘管事带着几个仆役闯了进来，满脸横肉地挡住去路：“你们在这儿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库房也是你们能乱翻的？”
青禾将账册护在怀里：“奉老夫人之命查账，刘管事有意见？”
“查账？我看是借机找茬吧！”刘管事啐了一口，“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也敢管侯府的事？我看你是活腻了！”他使了个眼色，仆役们立刻围了上来。
张嬷嬷挡在青禾身前：“刘管事好大的胆子！敢对老夫人的人动手？”
刘管事根本不把她们放在眼里：“把账册抢过来，给我好好教训这个丫头片子！”
仆役们扑上来时，青禾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