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青山聚义**
离开山道险境不过两刻钟,三舍一行正沿着蜿蜒山路前行,忽觉脚下大地剧烈震颤,隆隆闷响如滚雷般自后方传来!
“吁——!”三舍猛地勒住缰绳,白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他霍然回首,只见远处烟尘冲天而起,一个庞然巨物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那竟是一个身高足有一丈开外的巨人!头颅浑圆锃亮,不见半根毛发,身躯更是滚圆如球,每一步踏下都引得地皮微颤。他双手各擎着一柄丈许长的黝黑铁棒槌,粗如房梁,分量骇人。更令人瞠目的是,他腋下竟还挟着一个人,一步跨出便是两三丈远,速度之快,竟似贴地飞行!
眨眼间,巨人已奔至近前,轰然停下脚步,如同小山落地。他随手将腋下那人往地上一掼。
“呕……呕哇……”那人摔了个七荤八素,趴在地上狂呕不止,正是方才逃窜的匪首王黑子!
“大……大哥……呕……就是……就是这小子!”王黑子吐得脸色发青,勉强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端坐马上的三舍。
巨人——胡三胖,低头俯视着三舍,铜铃般的巨眼凶光毕露,声如洪钟:“就是你小子,欺负俺黑子兄弟?还打伤俺山寨的弟兄?”那声音带着沉重的压迫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三舍面无惧色,翻身下马,将亮银长枪往地上一顿,上前一步,昂首与那巨目对视:“不错,是我!他们拦路抢劫,伤我……”
“好胆!吃俺一槌!”胡三胖性如烈火,哪里听得解释?不待三舍说完,暴喝一声,右臂筋肉虬结,那沉重的铁棒槌已挟着凄厉的风啸,裹挟着万钧之力,朝着三舍头顶悍然砸落!这一槌若是砸实,莫说是人,便是顽石也得粉碎!
“少爷小心!”车辕上的王管家失声惊呼,王莹更是吓得捂住了嘴。
千钧一发!
三舍瞳孔微缩,体内天生神力瞬间奔涌!他沉腰立马,双手紧握亮银枪,一个举火燎天式,将长枪横架在头顶!
“铛——!!!”
一声震耳欲聋、穿金裂石般的巨响猛然炸开!
枪槌交击处,火星四溅!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爆发,卷起漫天尘土,将周遭草木吹得东倒西歪!
待烟尘稍散,只见三舍脚下的地面竟硬生生被踩出两个深坑,碎石飞溅!但他身形却如钉在地上的标枪,纹丝不动!亮银枪身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却稳稳架住了那泰山压顶般的铁槌!
“嗯?!”胡三胖铜铃巨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他天生神力,这一槌下去从未有人能硬接下来,更遑论一个看似瘦削的少年!“你……你竟能挡住俺的‘撼山槌’?”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三舍只觉双臂微麻,心中也暗惊这巨汉的蛮力惊人。他却不答话,双臂猛然发力向上一顶!
“开!”
一股沛然巨力自枪身涌出,竟将沉重的铁槌生生推开!胡三胖猝不及防,庞大的身躯被带得微微一晃。
趁此间隙,三舍眼中精光一闪,足尖点地,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向后弹射数步,紧接着借力高高跃起!人在半空,腰身拧转,全身力量灌注于右臂,那亮银长枪划出一道致命的银色弧光,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扫胡三胖那张圆滚滚的大脸!这一枪,快!准!狠!
胡三胖虽惊不乱,感受到那凌厉无匹的杀意,他再不敢有丝毫轻视!狂吼一声,双臂肌肉坟起如丘,两柄撼山槌同时交叉上举,试图格挡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当啷——!!!”
又是一声震天巨响!
然而,预想中的金铁交鸣僵持并未出现!那看似轻灵的亮银枪,在触及铁槌的刹那,竟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恐怖力量!胡三胖只觉双臂剧震,虎口发麻,两柄沉重的铁槌竟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弹开,中门大开!
银枪去势丝毫不减,冰冷的枪身如同铁鞭,结结实实地抽在了胡三胖的右脸颊上!
“啪——!”
一声沉闷的脆响!
胡三胖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巨木撞击,脑袋猛地一偏,眼前金星乱冒,脚下踉跄,“蹬蹬蹬”连退数大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半边脸颊瞬间高高肿起,火辣辣的疼!
三舍轻盈落地,看着胡三胖狼狈的样子,想起刚才他那句“你竟能挡住?”,不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怎么样?你竟挡不住小爷这一枪?”
“哇呀呀!气煞俺也!”胡三胖何曾受过如此羞辱?尤其还是在一个少年手下吃亏!剧痛和羞愤瞬间点燃了他的怒火,他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巨兽,抡起双槌,不管不顾地就要再次冲来:“小兔崽子!俺胡爷爷跟你拼了!”
“且慢!”三舍心中一动,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话中的关键,急忙收枪后退,高声喝道:“你说什么?胡爷爷?你姓胡?我也是胡家人!”
“什么?!”
正狂怒冲锋的胡三胖,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脚下收势不及,一个趔趄,“噗通”一声,竟真的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烟尘再次腾起。
场面一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三舍心中狂喜,连忙对马车喊道:“娘!王爷爷!快出来!”王莹和王管家惊魂未定地下了车。
三舍上前几步,对着刚从地上狼狈爬起、兀自懵圈的胡三胖和王黑子,抱拳道:“二位,此地非讲话之所。不如我们席地而坐,把事情说清楚如何?”
胡三胖揉着肿起的脸颊,瞪着三舍,又看看他手中那杆不凡的亮银枪,以及他身上隐隐透出的威势,巨大的疑惑压过了怒火。王黑子也惊疑不定地凑了过来。
四人就在这山道旁寻了块平坦处坐下。三舍当先将自己的身世,母亲王莹的身份,父亲胡寿义当年如何逃至王家,自己如何被母亲以“王三舍”之名抚养长大,以及此行西去寻父的目的,简明扼要地道来。他特意提到了古月山庄那仿佛专为他准备的亮银甲胄、长枪、钢弓和通灵白马。
胡三胖和王黑子听得目瞪口呆,时而唏嘘,时而惊叹。
待三舍说完,胡三胖那铜铃大眼中竟已蓄满了泪水!他猛地一拍大腿,声如洪钟,带着哭腔:“俺滴个亲娘咧!缘分啊!小兄弟!俺叫胡彪!俺爹胡寿福,是你爹胡寿义的堂兄啊!俺是你堂兄啊!”
原来,胡彪天生异禀,力大无穷,因其滚圆身材,被山寨兄弟昵称为“胡三胖”。当年胡家遭逢大难,胡寿福带着年仅四岁的胡彪拼死逃出,辗转流落至这青山寨地界。可惜胡寿福伤势过重,不久便撒手人寰。青山寨前任大当家见幼小的胡彪可怜,便收留了他。几年后,大当家外出打猎遭遇猛虎袭击,重伤不治身亡。山寨不可一日无主,一直照顾胡彪长大的二当家王黑子,力排众议,将展现出惊人武力的胡彪推上了大当家之位。山寨以武为尊,众人倒也服气。只是胡彪心思单纯,寨中大小事务,多由老成持重的王黑子操持。
“这些年,山寨的兄弟就是俺的亲人!俺一直记着自己是胡家人,想着有朝一日能重振胡家!没想到……没想到今天竟能遇见自家兄弟!”胡三胖激动得语无伦次,巨大的手掌重重拍在三舍肩上,拍得他一个趔趄,差点坐倒。
王黑子也是感慨万千:“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全是误会!三舍兄弟,老哥给你赔不是了!”说着就要行礼。
三舍连忙扶住:“王二哥言重了!不打不相识!若非如此,我怎能寻到自家兄长?”他心中亦是激荡不已,从小只有母亲和王爷爷相伴,如今突然多了一位如此威猛的堂兄,那份血脉相连的亲近感油然而生。
“啥也别说了!”胡三胖大手一挥,声震山谷,“兄弟!弟妹!老管家!走!跟俺回山寨!俺们好好聚聚!黑子,快!让寨子里把最好的酒肉都备上!杀牛宰羊,给俺兄弟接风洗尘!”
“好嘞!大当家!”王黑子应声而去,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一行人转道,在胡三胖和王黑子的引领下,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山寨——青山寨。寨中兄弟听闻大当家寻到了失散多年的本家兄弟,无不惊奇欢喜。
夜幕降临,山寨中央的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火光跳跃,映照着每一张粗犷而热情的脸庞。三头肥牛、两头壮羊已被分解妥当,架在熊熊火焰之上炙烤。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的悦耳声响,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松枝燃烧的清香,弥漫了整个山寨,令人食指大动。
三舍小心地将烤得焦香四溢、外酥里嫩的牛羊肉切成细条,恭敬地放在母亲王莹和王管家的盘中。火光映照着王莹的脸庞,虽然依旧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眼中却充满了找到亲人的欣慰与暖意。
胡三胖抱起一个巨大的酒坛,将浑浊却浓烈的土酿烈酒倒入三舍面前的海碗中,酒香扑鼻。“兄弟!来!干了这碗!欢迎回家!”
三舍从未饮过酒,他下意识地看向母亲。王莹看着他,又看看豪爽热情的胡三胖,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好!大哥!敬你!”三舍端起那几乎有他脸大的海碗,学着胡三胖的样子,仰头豪饮!辛辣的酒液如同火线般滚入喉中,瞬间点燃了胸膛,一股暖流涌遍四肢百骸。再撕咬一口焦香的羊肉,满口生香,豪情顿生!
“好酒!好肉!痛快!”三舍忍不住大声赞道,小脸被火光和酒意映得通红。
酒到酣处,篝火噼啪作响。三舍在众人好奇与敬佩的目光中,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如何在深山打死猛虎,如何偶遇仙风道骨的老者进入古月山庄,如何获得银甲银枪和白马,又如何在山庄学艺……他讲得绘声绘色,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时而为打虎的惊险屏息,时而为山庄的奇遇惊叹,时而为他精妙的武艺喝彩。火光跳跃在每个人专注的脸上,山寨的夜晚充满了久违的生气与暖意。
夜深了,王莹与王管家年迈体乏,早已被妥善安排歇息。三舍与山寨的兄弟们却依旧围着渐熄的篝火,谈兴正浓。待到酒坛见底,肉尽骨残,喧嚣的山寨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三舍抬头望去,东方天际,已悄然泛起一抹柔和的鱼肚白。
这几日,是王三舍十年来最热闹、最开怀的日子。他不再是只有母亲和管家的孤单少年,他有了血脉相连的堂兄胡三胖!两人虽性格迥异,却格外投缘。胡三胖憨直豪迈,对这个本领高强的堂弟喜爱非常;三舍则从这位堂兄身上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属于兄弟间的粗犷情谊。两人常常切磋武艺(胡三胖再不敢用全力),谈天说地。三舍也向胡三胖描绘着西北寻父的期望和外面的广阔天地。
“兄弟,你放心去!”胡三胖拍着胸脯,震得山响,“等你在西北安顿好了,给俺捎个信!俺胡三胖一定带着兄弟们去投奔你!咱们胡家男儿,就该在一起,干一番大事!”
三舍重重点头,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力量。
然而,欢聚的时光总是短暂。
数日后,清晨。
三舍站在山寨高处,眺望着西北方向连绵的群山,眼神坚定而悠远。山风拂过他略显成熟的脸庞,吹动着肩头的虎皮坎肩。他轻轻抚摸着腰间那看似普通的香囊,又握紧了手中冰冷的亮银枪。
“娘,王爷爷,大哥,王二哥……”他深吸一口气,山间清冽的空气涌入肺腑,“我们,该启程了。”
寻父的征途,在短暂的温暖停泊后,将继续延伸向未知的西北。而青山寨这份意外的亲情与羁绊,将成为他心中最坚实的后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