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凤命初定(1 / 1)

张先生一句“此女当主凤凰于飞“落地,瓜尔佳·云瑞的日子便愈发金贵起来。鎏金铃铛缀满绣鞋,七宝璎珞压得颈子发酸,连院里的老石榴树都为她多结了三茬果。石文炳却常在夜半惊醒,檐角铁马叮当声里,总疑心听见《诗经》里那句“凤凰于飞,翙翙其羽“——这哪里是祥瑞?分明是把刀悬在都统府的梁上!

他曾在张先生离府时截住轿辇,老相师枯指掀开轿帘,两条雪眉在月色下泛着冷光:“都统可闻过'亢龙有悔'?“话尾混着更漏声散在风里,唯余轿中《推背图》残页哗啦作响,恰停在第四十四象“日月丽天“处。

康熙二十九年九月,一道明黄谕旨伴着丹桂香送至杭州都统府府。康熙朱批“石卿牧民有方,浙闽百姓皆颂其德“,特擢为福州将军。接旨那日,张先生那句“凤凰于飞“的判词,在石文炳心头又重了几分。

回府次日,三夫人瓜尔佳氏便搬进了正院的紫檀雕花拔步床。二姨娘赵佳氏亲自捧着对牌账册来交,连妆奁里那套鎏金头面都重新熔了,打成云瑞项圈上的长命锁。此后三年,东西两院和睦得竟似亲姊妹,连厨下婆子们都暗叹:“这哪像官宦人家,倒似书里说的孝友传。“

偏是子嗣缘薄。石文炳虽夜夜宿在正院,三夫人的肚子却始终不见动静。直到康熙三十一年端阳,四顶青绸小轿抬进位新姨娘——杭州府学政的幼女林氏,最是知书达理。果然霜降未至,西厢房便传出喜讯,太医把脉说是“阳气聚于尺脉“。

云瑞日日拉着玉嫣往西厢跑。这日刚掀了锦帘,便见林姨娘倚在填漆榻上,雪白指尖正揉着隆起的腹侧。两个姑娘忙蹲下贴着肚皮听,云瑞发间的金铃铛晃得叮当响。

“四娘,弟弟可是在练布库?“云瑞戳着那突起的鼓包。林姨娘笑着递来桂花糕,却见玉嫣突然睁圆了眼睛:“他踢我!“指尖下的胎动如小鱼摆尾,惊得她耳坠上的珍珠直颤。

林姨娘忽然抚上玉嫣的鬓角:“翻过年就及笄了吧?“见少女耳尖泛红,又轻声道:“八旗选秀的规矩你可知晓?“

云瑞正捧着桂花糕,闻言眨着眼睛插嘴:“选秀是不是要穿最好看的衣裳?姐姐穿那件杏红妆花缎的最漂亮!“

林姨娘忍俊不禁:“可不是选衣裳这么简单。“她拉着玉嫣的手在腹上轻按,“等我们小阿哥出生,说不定还能赶上喝你出阁的喜酒呢。“

“那我要给姐姐当送亲娘子!“云瑞突然蹦起来,腕间金铃铛叮当作响,“我要穿比新娘子还红的裙子,还要...“话未说完,裙摆扫落案上的《女则》,书页正停在“妇容“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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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三十二年七月。林氏不负众望诞下麟儿,产房外悬着的鎏金铃铛无风自鸣三响。张先生批命的洒金笺仍压在书房砚台下,“纳之得子“四字朱砂未干,襁褓中的啼哭已穿透雕花窗棂。石文炳怀抱幼子踱至廊下,恰见老石榴树今年第三次结果,猩红果皮裂开处露出玛瑙般的籽粒。

满月宴的爆竹屑还未扫净,八旗都统衙门的快马已踏着晨露进府。黄绸封面的秀女名册刚展开半寸,玉嫣腕间的银铃便撞翻了妆台边的安神汤盏。褐色的药汁漫过青砖缝,恰渗入名册垂落的缎面——首页第三行'瓜尔佳·玉嫣'的墨迹遇潮化开,晕成个狰狞的凤首,惊得她手中螺子黛'啪嗒'折断,在象牙白妆台上溅出数点黛青。

康熙三十二年十月。赵佳氏攥着户部文书穿过回廊,绢帛暗纹里浮着几道朱砂批红。玉嫣正在亭中练屈膝礼,发间新簪的碧玺步摇晃出虚影——那原是石文炳用三匣东珠换来的,珠光里还晃着内务府总管收礼时的笑脸。

“晨省时要让袖口沾檀香。“赵佳氏指尖拂过女儿耳坠,鎏金护甲在《女则》书脊刮出细痕:“德妃娘娘最恶脂粉味,晨省时要让帕子沾些佛手香。“少女腕间银铃随规训的节奏轻颤,将书册精准卡在地砖第七道缝隙——这是宫里教习嬷嬷昨日才教的规矩。云瑞蹲在紫藤架下,看姐姐练习三跪九叩。玉嫣发间新簪的碧玺步摇随动作轻晃,在青砖上投出颤巍巍的光斑,恰似去岁中秋被她们失手打碎的琉璃盏。

年三十夜宴。赤金烛台映得八仙桌流光溢彩,云瑞数着虾饺上的雕花,忽见玉嫣将银箸摆得与青瓷碟沿齐平。去年此时,姐姐还会在桌下偷偷与她勾手指传糖糕。

“明日进宫用的妆奁......“赵佳氏话音未落,玉嫣已行云流水般跪下,三重叩首声与更漏同步。窗外炸响的爆竹震落檐角积雪,福泰突然抓住云瑞的赤金璎珞,婴孩无齿的笑声里,她瞥见父亲摩挲腰间玉佩——那上面“忠勤“二字,是先帝赐给祖父的。

次日清晨,玉嫣临上马车前,指尖掠过云瑞发间珊瑚簪。春寒料峭中,姐姐袖口漏出一线杏色绸缎——正是去岁上巳节她们偷溜出府裁的那匹。

赵佳氏抹着眼泪送别,语出皆是细细叮嘱,一来二去左不过是入宫后恪守礼仪,切要听而不语,循规蹈矩的话。玉嫣红着眼眶与石文炳请了辞,才牵强一笑放了帘子。

车帘垂落的瞬间,云瑞看见玉嫣迅速将某物塞进荷包,金线绣的并蒂莲纹裂开道细缝,漏出半片枯黄的银杏叶。

云瑞与赵佳氏退几步站在石文炳身后,只遥遥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康熙三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

寅时的薄雾还未散尽,石府中门已缓缓洞开。云瑞数着青砖缝隙里的露珠,忽闻远处传来唢呐声穿透晨雾,惊起檐下一对灰鹊。炮仗的红屑随风飘过影壁,正落在她新换的杏红绣鞋尖。

玉嫣掀帘的刹那,发间累丝金凤簪的流苏勾住了帘钩。她唇角扬起的新月弧尚未成形,睫羽间碎钻般的泪光已坠入衣襟。赵佳氏扑上前时,鎏金护甲在女儿织金马甲上刮出细痕,倒像是要把这身御赐的荣耀撕开道口子。

“毓庆宫的青砖比杭州凉三分。“玉嫣握住云瑞的手,指尖的温度裹着陌生龙涎香。云瑞垂眸盯着姐姐新染的丹蔻,艳红如腊月里她们偷摘的朱果——那日翻墙扯破的袖口,此刻正被赵佳氏用金线细细补着牡丹纹。

阖家聚了一会,玉嫣舟车劳顿,加之与赵佳氏也多月未见,几日后圣旨下来便要入宫,母女间有许多贴己话要说,遂去了赵佳氏房里歇息。

是夜,三夫人哼的摇篮曲里漏进几声更漏,云瑞假寐数着帐外烛影。石文炳推门携来的夜风里,挟着书房未干的墨香——是这几日誊抄的《金刚经》,预备送往潭柘寺为玉嫣祈福。

“......钦天监前日呈了星象图。“石文炳的声音像蒙着层宣纸,“紫微垣东南方有华盖云气,形如九斿车盖罩住东宫。“他指尖摩挲茶盏上的缠枝莲纹,“更奇的是勾陈移位,与北斗瑶光遥应——当年圣祖爷入关时,观星台也现过这般天象。“

云瑞耳坠的珊瑚珠突然掐进掌心。她想起玉嫣荷包缝隙透出的银杏叶边角,与去年灵隐寺古树上系着的祈福笺如出一辙。窗外老石榴树的影子爬上纱帐,恍若张先生批命时翻飞的手指。

烛火“噼啪“爆开灯花,将石文炳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拔步床的百子千孙图上竟似囚笼。“......皇上翻过澎湖捷报那日,特意问起祥瑞之说......“

云瑞的赤金项圈突然勒得喘不过气。她想起满月时御赐的长命锁,锁芯暗格里藏着的不是平安符,而是张写着生辰八字的洒金笺——那字迹与张先生批命的朱砂,原是同一种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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