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七日下午五点，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的结束铃响起时，阮念念握着笔的手顿了顿。考场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翻卷声和笔尖摩擦声，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清晰，像潮水般漫过整个走廊。她看着答题卡上填得满满当当的选项，突然笑了——原来真的走到这一天了。
走出考场的瞬间，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家长们举着向日葵和“金榜题名”的牌子挤在警戒线外，夏知瑶抱着她尖叫：“解放啦！阮念念，我们解放啦！”
周围的喧闹像隔着层玻璃，阮念念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被夏知瑶拽着往校门口走，她才后知后觉地红了眼眶。这一年的挣扎、眼泪、凌晨五点的路灯、雪地里的奔跑……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句点。
回家的路上，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下载直播软件。登录账号时，手指还在微微发抖，看到“阿铭的舞蹈小窝”显示“正在直播”，心脏突然跳得飞快。
点进直播间的瞬间，熟悉的音乐和笑声涌进来。阿铭穿着宽松的印花T恤，正坐在地板上拆粉丝寄来的高考应援礼盒，程泽在镜头后吐槽：“这堆练习册是给你还是给粉丝的？你看得懂吗？”
“给需要的小朋友啊。”阿铭拿起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对着镜头晃了晃，“祝今天考完的小朋友们，暑假快乐，前程似锦！”
弹幕里刷满了“解放了”，阮念念深吸一口气，敲下一行字：“我考完了！”
几乎是瞬间，阿铭的目光扫过弹幕，眼睛亮了起来：“‘念念不吃香菜’？你可算出现了！考得怎么样？”
熟悉的点名让阮念念的鼻尖一酸，她打字：“感觉……还行。”
“必须行！”阿铭笑着举起手里的应援牌，上面写着“逢考必过”，“等你好消息。对了，有个事想告诉你——我和泽哥要搞个线下工作室，叫‘星芒’，专门教零基础的人跳舞，下个月就能装修完。”
程泽突然从镜头后探出头：“小同学考完了吧？要不要来当我们的第一个体验生？包教包会，不收学费。”
阮念念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悬在屏幕上。夏知瑶凑过来看了一眼，在她耳边起哄：“去啊！这不是你盼了大半年的吗？”
她咬了咬唇，打下一行字：“真的可以吗？”
“当然，”阿铭的笑容透过屏幕传过来，带着阳光的温度，“等你来。”
那个晚上，阮念念把攒了半年的话全说了——说冲刺班有多难熬，说雪地里跑步的狼狈，说看到他那条“穿厚点”的消息时有多感动。阿铭就坐在镜头前听着，偶尔插一句“我那时候也这样”，或者“你比我勇敢多了”。
直播结束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阮念念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变得格外漫长，又格外值得期待。
填报志愿的日子很快到来，家里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
阮惠芳拿着厚厚的志愿指南，把师范大学的招生简介圈出来：“女孩子当老师多稳定，福利待遇好，假期又长，妈已经帮你问好了，汉语言文学专业就业率很高。”
阮念念把舞蹈学院的招生简章放在她面前：“我想报舞蹈编导。”
“你说什么？”阮惠芳的声音陡然拔高，“跳舞能当饭吃吗？你忘了高三掉的名次了？我不同意！”
“妈，那是我喜欢的事。”阮念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想了很久了。”
“想什么想？你就是被那个主播灌了迷魂汤！”阮惠芳把招生简章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我告诉你，要么报师范，要么就别读了！”
阮念念没说话，捡起地上的纸团，一点点展平。她知道母亲是为她好，可那些深夜里偷偷练习的舞蹈、那些支撑她走过黑暗的鼓励，早已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那天晚上，她给阿铭发了条消息：“我妈不同意我学舞蹈。”
阿铭很快回了电话，背景里有装修的噪音，他的声音带着点疲惫，却很清晰：“我小时候想学芭蕾，我爸把我的舞鞋扔了，说‘男孩子跳什么舞’。后来我偷偷攒钱报班，摔断过两次腿，还是没放弃。”
“可是……”阮念念的声音哽咽了，“我怕让她失望。”
“失望是暂时的，但后悔会是一辈子的。”阿铭顿了顿，语气变得温柔，“你可以试着跟她聊聊，说说你为什么喜欢，说说你有多认真。如果她还是不同意……那你就再勇敢一点，为自己拼一次。”
挂了电话，阮念念走到客厅。阮惠芳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她从小到大的奖状，眼眶红红的。
“妈，”她走过去，坐在母亲身边，“我给你跳支舞吧，就跳那支我准备了很久的比赛舞。”
没等阮惠芳回答，她就站起身，在客厅的空地上跳了起来。没有音乐，没有灯光，只有窗外蝉鸣作伴。她跳得不算完美，动作还有点生涩，但每一个转身、每一次踮脚，都带着积攒了大半年的勇气。
跳到最后一个动作时，她对着母亲鞠了一躬，眼泪掉了下来：“妈，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发光的。我想一直跳下去，哪怕很难。”
阮惠芳看着她，半天没说话，最后叹了口气，伸手擦掉她的眼泪：“报吧。但你记住，是你自己选的路，以后再难也不能后悔。”
阮念念扑进母亲怀里，哭得像个孩子。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清脆，像是在为她鼓掌。
七月中旬，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家里。红色的信封上印着“江城舞蹈学院”，烫金的字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阮念念拿着通知书，手都在抖，第一时间给阿铭打了电话。
“我考上了！舞蹈编导专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突然传来程泽的欢呼声：“我就说这小同学行吧！铭哥，快请客！”接着是阿铭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激动：“恭喜你，阮念念。”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真名，不是“念念不吃香菜”，不是“小同学”，而是清晰的“阮念念”。三个字像羽毛，轻轻扫过她的心尖，痒得让人想笑。
“你的工作室什么时候开业？”她问。
“下周末，”阿铭说，“到时候来玩？给你留最好的位置。”
“好。”阮念念笑着点头，挂了电话后，抱着通知书在客厅里转圈。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通知书上，像撒了层金粉。
夏知瑶打来电话，约她去拍毕业照。两人穿着校服，在学校的香樟树下摆着各种姿势，摄影师笑着说：“这俩姑娘眼里有光啊。”
阮念念望着镜头，突然想起阿铭说的“星芒”——大概就是这样吧，像星星一样，哪怕微弱，也在努力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