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雅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肖邦的《革命练习曲》如暴风雨般席卷整个宴会厅。水晶吊灯的光芒洒在她盘起的发髻上，珍珠耳坠随着节奏轻轻摇晃。她看似全神贯注于演奏，眼角余光却扫过前排宾客——日本领事松本义雄正用白手帕擦拭金丝眼镜，警察厅长徐世安的手指在膝盖上打着拍子。
第三乐章高潮处，宋雅故意弹错一个音符。二楼包厢里，一个穿灰色长衫的男人立即放下茶杯——这是接头的暗号。她微微颔首，琴声更加激昂，掩盖了心跳的轰鸣。
“Bravo！“最后一个和弦余音未散，满场响起掌声。宋雅起身行礼时，注意到侧门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赵子宥穿着深蓝西装，胸前别着主办方的白玉兰徽章，正与一位日本商人低语。他比五年前更加挺拔，下颌线条如刀削般锋利。
“宋小姐的琴技越发精进了。“幕布刚落，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宋雅猛地转身，化妆间的门不知何时已被推开。赵子宥倚在门框上，手里捧着一束白玫瑰，花茎上缠着银色丝带——与她十八岁生日那天一模一样。
“赵...先生。“宋雅接过花束，指尖不小心触到他虎口的茧。那不是拿笔的手该有的痕迹。“没想到您也赞助音乐事业。“她故意让语调轻快，同时不动声色地将乐谱收进包里——最上面那张记着今晚要传递的名单。
赵子宥的目光在乐谱上停留了一瞬。“家父的基金会主办。“他走进化妆间，随手锁上门，“你变了很多。“他的视线滑过她修长的颈线，在锁骨处的蝴蝶胎记稍作停留，“除了这里。“
化妆镜前的灯泡滋滋作响。宋雅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混着雪松香水。“您倒是没变，“她拧开口红，“还是喜欢突然出现在别人房间。“
赵子宥低笑，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船票。“明天中午，法租界码头。“他声音突然压低，“带着你真正的乐谱。“
宋雅的口红在掌心划出一道红痕。那是地下党用来转移人员的货船！她抬眼时，赵子宥已经走向门口，西装后腰处隐约隆起——是枪。
“为什么帮我？“她脱口而出。
赵子宥转身时，袖扣反射的光刺痛她的眼睛。“五年前在北平，“他手指抚过门把手上的弹痕，“你救过我一次。“
门外突然传来日语交谈声。赵子宥神色骤变，一把拉过宋雅按在墙上。他的呼吸喷在她耳际：“松本在查钢琴师背景。“脚步声停在门外，宋雅能感觉到赵子宥的心跳透过衬衫传来，又快又重。
“失礼了。“下一秒，他忽然抬高声音，用日语说：“这位小姐的香水很特别。“门被推开一条缝，日本领事助理猥琐的笑声传来。赵子宥背对门口，用身体挡住宋雅，同时将一个冰凉物件塞进她手包——是把掌心雷手枪。
脚步声远去后，宋雅发现自己的手正攥着赵子宥的领带。深蓝丝绸上绣着暗纹，是青天白日徽。“你现在为谁工作？“她松开手，声音发紧。
赵子宥整理领带时，露出腕内侧一道狰狞疤痕。“和你一样，“他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为自己。“
走廊传来七下钟声。宋雅猛地想起与联络人约定的时间。“我得去赴宴了。“她抓起手包，却被赵子宥扣住手腕。
“明晚八点，“他拇指摩挲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组织给的信号接收器，“霞飞路72号。“这是军统上海站的安全屋地址。
宋雅抽回手，翡翠镯子撞到梳妆台发出脆响。“赵处长认错人了，“她涂上新的口红，“我只是个弹钢琴的。“
赵子宥突然俯身，嘴唇几乎贴上她耳垂：“那为什么你的行李箱夹层有微缩胶卷？“他在宋雅惊愕的目光中直起身，“我的车在后台等你。“
门关上后，宋雅发现自己的右手在微微发抖。镜中的女人面色潮红，像刚跑完十里路。她打开赵子宥塞来的掌心雷，弹匣里压着一张字条：“徐世安已叛变，名单有诈。“
宴会厅传来《何日君再来》的旋律。宋雅将字条烧成灰烬，抹了把脸走出化妆间。在拐角阴影处，她迅速将真名单塞给穿灰长衫的侍应生，同时注意到赵子宥正在宴会厅另一端与松本碰杯，两人笑容虚伪得如出一辙。
赵子宥的黑色别克果然停在员工通道。宋雅拉开车门时，发现后座放着她的行李箱——锁已被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