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心已定,随军!
这份决心,对沈令宁而言,无异于刮骨疗毒。
就在不久前,当周卫国第一次提起随军,描绘那个坐落在西北莽莽群山之中的驻地时,她便本能地生出强烈的抗拒。
仅仅是从沪上被生父林三全一路捆绑、押解般地来到晋南马家集,那份旅途的颠沛与粗粝,已然让她感觉骨头都要被搓揉得散架。
西北的深山?
那里的苦,她想都不敢细想。
从小被外公外婆、妈妈和舅舅捧在手心娇惯大的她,是玻璃花房里经不起风雨的花儿,如何能想象扎根于嶙峋的山石之间,去忍受那未知的严寒、贫瘠与闭塞?
那简直是她无法理解、更无法忍受的另一个世界。
周卫国收假归队后,她几乎是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拒绝了那份“好意”。
她记得当时男人脸上那瞬间的僵滞,还有那双深邃眼睛里盛满的、沉沉的无言。
那时的她,只觉得那是不解,是失望,或许是男人被拂了面子的一点不快。直到独自留在马家集这一年——
这一年间,马家集的黄土夯墙,粗粝的生活将她所谓的“不适”剥皮蚀骨般碾成了实质的恐惧。
善意是浮于表面的涟漪,而深沉的恶意——那些因她被强卖而来的轻贱、因她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疏离而生的排挤、那些因嫉妒她有个“吃公粮”的丈夫而滋长的暗算。
那些毫不掩饰的指指点点甚至明目张胆的刁难——才是浸泡着她的苦水。
她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周卫国那个无奈眼神深处,那层她彼时未曾参透的底色——原来那不是不解,不是失望,是忧惧。
是他早已预见这片看似平静的乡土下涌动的暗流,是担忧她这只离了水族缸的鱼儿,会被陌生水域的漩涡与暗礁吞噬。
正是在品味了这一年来汹涌而至的、人生二十载从未遭遇过的巨大恶意之后,那份被群山环抱的陌生军营。
竟在沈令宁心中被重新勾勒——不再仅仅是苦寒之地的象征,反而隐隐成为了唯一的、可以隔绝这片恶土的避风港。
比起在马家集溺水般的煎熬,去拥抱那未知的山风,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随军!
沈令宁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目光扫过这间充满痛苦回忆的破败小屋。
离开,必须尽快离开!
带着女儿,去追寻那渺茫却灼热的希望——卫国可能还活着!
去一个没有周家毒蛇的地方!
去找那个愿意护她周全的男人,只是阵亡通知书都发来了,萌宝说他没死,可是没死不表示没事,是失踪?
还是重伤?
现在的她身侧群狼环伺,她分不出精力来想周卫国的事,只能先照顾好自己和女儿。
身体依旧虚弱,但灵泉的滋养和茶晶带来的精神力让她保持着异常的清醒。
她挣扎着下炕,忍着疼痛开始收拾那点可怜的家当,几件半旧的衣服,母亲留下的银丁香耳钉,那张救命的欠条,还有老支书送来的珍贵红糖,被她仔细地包好。
意念微动,这些重要的东西便悄然消失在腕间,存入那方寸空间的角落。
“福宝,妈妈把东西放进去了。”
对,就是她给女儿起的小名,福宝,是她的福星,救她于水火,让她重生的小福宝。
她在心底默念。
“嗯嗯!妈妈放好啦!在角落,很安全!”
福宝软糯又带着点小兴奋的心声立刻回应,”妈妈,那个小格子……好像能放更多东西了?雾气又散开了一点点呢!’。
沈令宁凝神感知,确实,空间的边界似乎又向外延伸了微不可查的一丝,希望的火苗更旺了些。
“福宝。”
沈令宁一边将最后一点玉米面收进空间,一边在心底认真询问:“这空间……除了存东西、种茶、喝泉水,妈妈还能用它做什么?比如……”
她想起周家抢走的那些钱粮,想起自己空空如也的米缸。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能不能把别人家里的东西,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拿过来?”
“能!”
福宝的声音带着肯定,像个小老师:“妈妈集中精神想着那东西,想着它的位置,然后用意念”抓’住它,再”拉’进空间里就行!
就像刚才收衣服一样!不过……距离好像有限制,现在……大概……嗯……十步以内?
而且,如果那人醒着,精神力特别集中盯着那东西,可能会感觉到一点点?
不过福宝可以帮忙!、
福宝的精神力可以像小毯子一样,轻轻盖过去,让他们感觉不到!”
沈令宁眼睛一亮!
十步!
足够了!
周家那破屋子,隔着一道土墙而已!
一股冰冷的决绝涌上心头,周家抢她的抚恤金,抢她的口粮,逼她和福宝去死?
现在,该轮到她们“拿”回来了!
不仅要拿回利息,更要让他们尝尝这风雪天里,饥寒交迫是什么滋味!
这是为随军准备的盘缠,更是对豺狼的审判!
“好!”
沈令宁与怀中的福宝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一种战斗同盟的默契在无声中流淌。
“福宝,今晚,我们行动。目标:周家所有粮票、能穿的厚实衣物、棉被!”
夜深,风雪更急,呜咽的风声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响动。
整个马家集陷入死寂。
沈令宁抱着熟睡的福宝(小家伙在努力调动精神力),将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向隔壁周家探去。
福宝的精神力如同温润的薄雾,悄然覆盖过去,屏蔽着可能的感知。
土墙那边的景象在沈令宁“眼”中逐渐清晰:周卫东在炕脚鼾声如雷,王春花和周婆子挤在炕头,似乎也睡熟了。
墙角立着掉漆的柜子,炕尾堆着破旧的棉絮和几件打着补丁的厚棉袄。
灶台边的米缸盖着木板……就是那里!
沈令宁屏住呼吸,意念高度集中,锁定了米缸里那为数不多的粗粮、藏在王春花枕头下一个小布包里的粮票和零钱、以及那堆勉强御寒的厚衣物和棉被!
“收!”
意念如无形之手,猛地一“抓”!
米缸瞬间空空如也!
枕头下的布包消失!
炕尾的衣物棉被如同被狂风卷走,瞬间不见踪影!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如闪电!周家三人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睡梦中。
成了!
沈令宁心头一松,一丝解气的快意升起。
正准备撤回精神力,隔壁炕头传来王春花压低的、带着兴奋和恶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