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的瞳孔因为惊悚而缩成豌豆大小,偏偏身体还不受自己控制,只能一个劲儿的在心里骂他,毕竟上一次鬼压床,就是靠她那丰富至极的骂人词汇取得最终胜利。
万一这次也能成功呢?
冰凉的手从盖头下抚上她的脸,温温柔柔的用指腹摩挲桃粉胭脂下的肌肤,阴沉沉的目光仿佛能透过厚厚的盖头,锐利至极。
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皎皎缓慢睁开眼睛,口不择言的说:“放开我的脸,你这个不是人的东西。”
声音越来越小。
嘴硬的怂货。
其实小腿肚已经开始发软。
“哦?”
话落,红盖头被一把掀开。两双瞳仁对准,一时间,震天响的喜乐在耳边弥漫开来,天上是乌泱泱的钱币与黄纸。
只是,皎皎不知道为何,总觉得伴奏声与这个场景违和。她动了动唯二受自己控制的眼珠,钉在高台之上的黑白遗照醒目。
是他们两人。
很吓人,自己看到同自己相像的脸,皮笑肉不笑的被卡进黑色相框,这真的不是什么恶作剧吗?
“你说过不喜欢红盖头遮住视线的感觉,所以可以给我戴上吗?”
男鬼笑盈盈的弯下腰,可是祂的眼睛始终落在皎皎的脸上,危险至极,像午夜深林里骁勇的野狼。
而她,是被死死锁定,无法挣脱的猎物。
戴着翡翠玉镯的手,颤颤巍巍将红盖头披在祂的头上,手臂内侧的肌肤蹭过滑腻的发丝,那些头发便向生出自我意识一般,旋转螺旋缠上皎皎的小臂。
黑与白,极致对比。
“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眉头向下皱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过头了,心里的那些害怕和恐惧消散掉大半,但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全身上下都在轻微颤栗,已经变成运作中的小马达。
莫名其妙,她的心竟然认为祂不会伤害自己,周身阴冷的触感,奇迹般抚平内心的急躁。
皎皎将好奇的目光投向缠在自己小臂上格外亲昵的发丝,冰冰凉凉,和爬行动物很像。
唰——
不知道红嫁衣男鬼是吃错了什么药,板着一张温润如玉的俏脸,将那缕发丝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削断,轻飘飘的落到地上,燃烧成灰烬。
“怕我,不怕它吗?”
冷冰冰的嗓音下是暗流涌动的嫉妒与悲愤,那些负面情绪交杂,拧成麻花,难舍难分。
“说实话,我都怕。”
皎皎僵硬的扬起嘴角,唇边的两枚酒窝早已被画上朱砂,红艳艳的夺人心弦。
她本就长得清丽漂亮,水润润的桃花眼勾勒出上翘的眼线,更显得娇柔,真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红嫁衣男鬼不置可否的单挑剑眉,高挺的鼻梁上缀有一颗芝麻大小的黑痣,看着怎么像画上去的?
涂上淡粉色口脂的薄唇轻启,阴凉的鬼气擦过皎皎的耳朵尖,领口处浓郁的脂粉味道呛人的紧,“我是你的鬼。”
祂好心情的欣赏着那副熟悉面孔上的错愕表情,抖了抖手里连接新人的红绸。
“或许你会喜欢像前几世那样,叫我相公。”
瞳孔地震。
这是认真的吗?
皎皎被祂拉着往前走,原本停下的唢呐声继续高亢的吹奏。
丧乐,她记起来了,只是谁家好人结婚用丧乐啊,不嫌晦气?
男鬼似乎是感受到了皎皎的情绪,头侧过来一点,盖头边缘的红穗擦过脸颊肉,很痒。
“别出神,皎皎。”
阴冷至极,感觉有祂在身后飘着,大夏天根本不用开空调,直接享受冰天雪地的惊恐。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疑惑不解,高堂上突然弹起两个画着红脸蛋的纸扎人,咻的一声,心脏都开始不正常的跳动,上上上下。
满脑子都是歪歪扭扭的笑脸。
唢呐声不知道何时就停止了,那些个演奏丧乐的纸人僵硬扭过脖子,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盯住这对新人。
漫天飞扬的红布料上缀着金粉,却又在落地的瞬间变成内方外圆的黄纸铜钱,踩上去还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一拜天地——”
毫无感情的高呼声,就像第一次开口说话。
皎皎的腰不受控制的弯下去,与身边的新郎官男鬼齐平,她的眼珠向左边转去,只能隐约见到一抹亮丽的红。
她并不迷信,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一位“墙头草”唯物主义,只是目前好像不得不相信世上真有鬼的存在。
物理意义。
腰慢慢支起,四周出现逐渐凝实的鬼影,它们的脚全部飘在半空中,甚至有的人首分离,只是那张脸,怎么和她一模一样。
老天奶,你根本没把我当孙女!
“二拜高堂——”
转身,再鞠躬。
珠穗轻轻拍打在额头上,冰冰凉凉,就好像有一双手在亲昵的抚摸她。
坐在沉香木老爷椅上的两个纸扎人抬起交叉在大腿上的手,捧着热茶嘬饮一大口,茶叶混着水渍弄湿了它们的嘴。
还是红色的,比电视剧里的血浆还要逼真,看的皎皎一阵恶寒,胃在痉挛。
“夫妻对拜——”
耳边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像地狱的鼓点,让人不寒而栗。
皎皎并不想要挪脚,在心里疯狂喊停,可惜没用,遂破口大骂,却又不敢出声,于是窝囊的在心里给鬼扎小人,只是不知道这种诅咒在死人身上还能见效吗?
她垂眸看见自己身下摇曳的影子,独自己一人的,那么孤寂,眼角开始酸涩。
男鬼比她慢一步起身,许是拜的深的缘故,那抹一闪而过的嘴角上扬,看的皎皎拳头邦邦硬。
她才二十多岁的年纪,虽然再过四年到三十,同龄人这时候都在升职加薪,她自己倒好,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结了个婚,还是和鬼结的阴婚。
这场荒唐的梦什么时候能醒?
“契书成!”
尖锐的嗓音打碎皎皎最后一丝唯物主义的幻想,悬浮在半空中的红色书卷铺开,密密麻麻的自己浮现出来,最后两栏有她的名字。
只是凭什么!
这鬼的署名是——
皎皎的赘婿鬼。
“我劁,你没自己的名字吗?”
一个激动不小心骂出声来,手也下意识撸起宽大的袖口。
普天同庆,她能动了!
人不报仇天诛地灭,枉君子。
只是她是小人,先跑一步,小命要紧,一个个都不是人,拿什么斗?
命吗?她还不想死啊!
于是拎起重的要命的嫁衣裙摆,咬紧牙关往外面冲,只要眼睛闭上就没有鬼都阻挡。
或是太紧张,她的大脑开始屏蔽一切外界声音,独独自己的呼吸声最明显,盖过了身后情绪激动的喊声。
“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