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狗眼看人低(1 / 1)

古旧木桥在三人脚下发出沉闷的吱呀声,仿佛不堪重负的叹息。

过了桥,“好味道”美食馆的喧嚣扑面而来。

琉璃瓦的飞檐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门口停着的几辆黑色奥迪锃亮如镜,无声地彰显着某种世俗的权势。

正值饭点,衣着光鲜的食客进进出出,谈笑声与碗碟碰撞声交织成一片浮华的背景音。

店内人声鼎沸,弥漫着浓郁的饭菜香。

顾星飞、阿明(王七明)和另一个男生刘伟寻了个角落的卡座坐下。

菜单上精美的图片刺激着辘辘饥肠,三人匆匆点了几盘硬菜,外加三瓶冰镇啤酒。菜肴上桌,风卷残云般的吞咽取代了言语。

连日来的奔波和担惊受怕,此刻都化作了对食物最原始的渴望。咀嚼声中,顾星飞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下一口红烧肉,抬眼看向两位同窗。

“阿明,刘伟,”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这趟出来……原本是想带你们散散心,顺便找个营生。但现在看来,我得去兰亭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沾着油渍的脸,“那种日子……刀头舔血,步步惊心。你们……吃完饭就回去吧。”

短暂的沉默,只有筷子触碰碗碟的轻响。

阿明放下筷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啤酒瓶,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带着浓重的落寞:“飞哥,其实……我们刚才也琢磨这事呢。你有你的奇遇,有功夫在身,路不一样了。我们俩……”

他瞥了一眼同样沉默扒饭的刘伟,声音低了下去,“就是俩普通人,还是回去啃书本实在。只求你……别忘了我俩这兄弟。”

饭桌上的空气骤然凝滞,仿佛被无形的冰霜冻结。

后续的进食变得机械而沉闷,佳肴入口也失了滋味。

匆匆结束这场压抑的告别宴,顾星飞默默结了账。

他用手机给两人订了返程的高铁票,又拦下一辆出租车。临别时,三个少年用力地拥抱了一下,顾星飞感受到阿明身体一瞬间的僵硬,但未及细想。

他不动声色地将卷好的几百块钱塞进了两人的外衣口袋。

“保重。”他低声说。

目送出租车汇入车流,顾星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

他回到店内,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面前是半瓶未尽的啤酒。

窗外湖光潋滟,他却视而不见,思绪已飘向即将到来的兰亭盛会——那个汇聚了天下武者的漩涡中心。

自己这守拙中阶的微末修为,能在其中掀起几分涟漪?又会遇到怎样的同道或死敌?

就在他沉浸于纷乱思绪时,一阵尖锐的哄笑和压抑的哭声穿透了店内的喧嚣,猛地刺入耳膜。

顾星飞皱眉,循声望去。

透过落地窗,只见饭店门口光洁的大理石台阶上,一个身材佝偻、面容枯槁的中年妇女瘫坐着,粗粝的手指死死护着一个瑟瑟发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男孩。

一个满脸横肉、梳着油光大背头的胖子,正用他那擦得锃亮的尖头皮鞋,毫不留情地踢踹着妇女的腰腿,嘴里喷吐着污言秽语:

“妈的,瞎了你的狗眼!你这没教养的小杂种吐老子一车!知道老子这车多少钱吗?把你俩贱骨头论斤卖了都赔不起!舔!给老子舔干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女人脸上。

旁边几个穿着花哨、流里流气的青年围成一圈,嘻嘻哈哈地帮腔:

“就是,不长眼的东西,弄脏龙哥的爱车!”

“赔不起就舔!赶紧的!”

“龙哥息怒,看这娘们儿细皮嫩肉的,让她赔点别的也行啊哈哈哈……”淫邪的目光在女人身上逡巡。

顾星飞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怒火瞬间烧尽了理智!

他霍然起身,撞开身前的椅子,几步冲出店门,厉声喝道:“住手!欺负孤儿寡母,算什么男人?!”

声音如金石交击,瞬间压过了哄笑。

那胖子——黄天傲——动作一滞,眯起眼,像打量闯入领地的野狗般看向顾星飞。

旁边一个染着鸡冠头的青年立刻跳出来,捏着拳头,指节咔吧作响,一脸凶相地骂道:“操!哪来的傻逼敢管龙哥的事?活腻歪了?知道在跟谁说话吗?!”

“我不管你是谁!”顾星飞大步上前,毫不犹豫地挡在母子身前,冰冷的眼神扫过黄天傲和他手下,“仗势欺人,恃强凌弱,就是不行!”

他俯身,小心地将那浑身发抖的女人搀扶起来,又蹲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声音放柔了些:“别怕,小弟弟,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们。”

女人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惊恐地抓住顾星飞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小兄弟……谢谢……你快走吧!你斗不过他们的……他是龙王啊!”

“龙王?”顾星飞眉头紧锁,脑中瞬间闪过关于“狂龙赘婿”的江湖传闻——江城底层混混,入赘燕京苏家受尽屈辱,三年蛰伏后一朝得势,借神秘势力“龙武会”之手,弹指间让苏、韩两大家族灰飞烟灭。

眼前这嚣张跋扈的胖子,竟真是那个传说中的黄天傲?看来,他也经历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奇遇”,获得了足以颠覆命运的力量。

“哼,既然知道老子是龙王,”黄天傲见顾星飞迟疑,脸上横肉抖动,狞笑更盛,指着自己车身上那滩秽物,“那就识相点!要么,让这小崽子和他妈给老子舔干净;要么,你替他们舔!”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早已退得远远的,看向黄天傲的眼神充满了畏惧。

顾星飞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直视黄天傲:“原来是‘龙王赘婿’当面。失敬。但即便是你,恃强凌辱妇孺,也未免太过下作!我劝你,向她们道歉,赔偿医药费,此事就此作罢。”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江湖人的客气,却也寸步不让。

“下作?道歉?!”黄天傲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油光满面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赘婿”二字是他心底最深的逆鳞,无人敢当面提及!

多少道上枭雄见他都要尊称一声“龙王”,这小子竟敢如此羞辱!他眼中杀机毕露,从牙缝里挤出命令:“给老子……废了他!”

鸡冠头青年和其他两人怪叫一声,如饿狼般扑上!拳风、腿影带着狠戾的劲风罩向顾星飞。

“砰!咔嚓!”

顾星飞眼神一凝,身形如鬼魅般晃动。

电光火石间,一记凌厉的鞭腿后发先至,狠狠抽在冲在最前的鸡冠头脖颈侧!

鸡冠头连惨叫都未及发出,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斜飞出去,重重砸在奥迪车盖上,发出刺耳的金属呻吟,脖子呈不自然的扭曲,当场昏死!

剩下两人被这雷霆手段惊得一愣。

顾星飞却毫不停歇,左拳虚晃引开一人注意力,右腿如毒蝎摆尾,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精准地踹中另一人小腹!

那人“呃”地一声闷哼,虾米般弓着身子倒飞出去,撞翻路边垃圾桶,污秽满地,挣扎不起。

最后一人刚反应过来,顾星飞的肘击已如重锤般撞在他肋下,紧跟着一记凶狠的膝顶撞上胃部!那人双眼暴突,捂着肚子跪倒在地,大口呕吐起来。

兔起鹘落,不过数息。

三个打手已全部丧失战斗力,在地上痛苦呻吟翻滚。

顾星飞收势站定,气息微喘,但眼神锐利如刀锋,扫向脸色铁青的黄天傲:“武林以和为贵。龙王,到此为止吧。让他们母子离开,此事揭过。”

他试图给这位“龙王”一个台阶下,不愿将事态彻底激化。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砰——!”

顾星飞只觉得左肩胛处猛地传来一股狂暴的冲击力,瞬间撕裂了肌肉骨骼!

剧痛伴随着滚烫的液体喷涌感席卷全身!他身体一个趔趄,难以置信地低头,只见肩窝处一个狰狞的血洞正汩汩涌出温热的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衫。

他强忍着剧痛,艰难地转过头,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握枪的手,那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竟然是刚刚被他“送走”的兄弟,王七明!

阿明(王七明)脸上再无半分平日的嬉笑与憨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寒的冷漠与残酷。

他嘴角挂着一丝邪异的笑容,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声音平静得可怕:“大人……时代变了。”

说完,他不再看顾星飞,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黄天傲身侧,微微躬身,恭敬地唤道:“龙王。”随即熟练地掏出名贵香烟,递上,点燃。

黄天傲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狰狞的表情。

他踱步到因剧痛和震惊而摇摇欲坠的顾星飞面前,用夹着烟的手指点着他,语气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嘲弄:

“这就叫狗眼看人低,懂么?你以为老子狗眼看人低,欺负孤儿寡母?没错!老子就是看不起他们!欺负他们老子快活得很!怎么样?”

他猛地凑近,几乎贴着顾星飞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毒蛇吐信,“但真正狗眼看人低的,是你小子!你瞧不起自己兄弟可以,但你他妈的竟敢瞧不起我龙王?!这就是代价!”

顾星飞的心沉入冰窟,寒意从脊椎骨蔓延至四肢百骸。

肩上的枪伤仿佛不再疼痛,被一种更深、更刺骨的背叛感所取代。

“你们仨小子一周前踏进余杭地界,”黄天傲得意地欣赏着顾星飞眼中的绝望,继续揭露着冰冷的真相,“老子就盯上你了。兰渚山那场盛会,容不得半点沙子。任何可能威胁到老子的人,都得掐死在摇篮里。”

他指了指身旁垂手而立的王七明,“你这好兄弟,早就被老子收买了。他一直在给老子传你的消息。清羽盟的林影深?呵,也是老子挑拨去试探你的。可惜那家伙自视甚高,嫌你守拙中阶太垃圾,若愚中阶以下懒得动手,让你多活了几天。不然……哼哼。”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顾星飞的心脏。

他死死盯着王七明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嘶声问:“那……刘伟呢?他也是你的人?!”

王七明(阿明)嗤笑一声,眼神冰冷如同看着蝼蚁:“他?一个真傻的废物罢了,什么都不知道。不过现在嘛……”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估计正跟黑白无常喝茶呢。放心,看在兄弟一场,我下手很快。”

“刘伟……”顾星飞眼前一黑,巨大的悔恨与自责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是他!是他把两个兄弟带进了这致命的漩涡!

是他自以为是的“奇遇”和“江湖路”,害死了无辜的刘伟!愤怒、懊悔、悲痛交织成一张绝望的网,几乎将他撕裂。

鲜血顺着指缝不断涌出,染红了脚下光洁的地面。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看向黄天傲,声音因失血而虚弱嘶哑:“龙王……你杀我……我认了……求你……放了那对母子……”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卑微的祈求。

“哈!哈哈哈!”黄天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爆发出一阵夸张的狂笑,笑得前仰后合,“秋涛!秋河!听听!多感人啊!自己都成血葫芦了,还惦记着救你们呢!哈哈哈!放!当然放!他们可是老子的人啊!”

在顾星飞瞬间凝固的目光中,那对“可怜”的母子动了。

只见那“中年妇女”嘴角勾起一抹妖冶的弧度,伸手在耳后轻轻一扯,嗤啦几声,一张制作精良的人皮面具被完整撕下!

面具下,竟是一张明艳动人、眼波流转的年轻女子的脸!

她“咯咯”娇笑起来,声音清脆悦耳,哪还有半分凄苦?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个“小男孩”。

他懒洋洋地扭了扭脖子,全身骨骼发出一连串密集而诡异的“咯吧咯吧”脆响!原本蜷缩矮小的身体如同充气般迅速拔高、舒展,眨眼间便长成了一个身材精悍的少年!

他活动着手腕,看向顾星飞,用一种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嗓音得意道:“湘城言家,‘缩骨功’。开眼了吧,小子?”

秋涛,秋河!黄天傲手下真正的杀手!

顾星飞彻底绝望了。

圈套!一个针对他精心设计、步步为营的死亡陷阱!

他像一只愚蠢的飞蛾,一头撞进了这张早已编织好的蛛网!

肩胛的枪伤剧痛钻心,之前被清羽盟林影深羽箭划破的手掌也火辣辣地提醒着他的孱弱。

师傅青阳子闭关前的话在耳边回响,此刻却成了绝望的注脚。

参宿诀的内息在经脉中艰难运转,勉强封堵着肩头的血流,但力量正随着生命的流逝而迅速消退。

面对秋涛秋河这两个明显实力不俗的杀手,他连抬手的力气都已欠奉。

黄天傲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仿佛挥走一只苍蝇般随意地摆了摆手:“送他上路。利索点。”

王七明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是,龙王。”他再次举起那把冰冷的左轮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了顾星飞冷汗涔涔、沾满血污的额头上。

他俯视着昔日兄弟那双写满震惊、痛苦与不甘的眼睛,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

“兄弟一场……送你最后一程。让你亲眼看看……”他的手指缓缓扣下扳机,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自己的脑浆是什么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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