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地泼洒在竹林间。一个戴着面具的小男孩静静地蹲在地上,月光透过竹叶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暗影。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身着蓝色捕快服的男子,那人双眼紧闭,昏迷不醒。
终于,男子眼皮微微颤动,就在他即将转醒的刹那,小男孩动作利落地从怀中掏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男子的右手狠狠刺去!
刀刃入肉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伴随着男子凄厉的惨叫声,一只完整的手臂被血淋淋地切下。
剧痛瞬间将刚睁眼的男子再次痛晕过去,身下很快洇开一滩鲜红粘稠的血迹,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几片竹叶翩然旋落,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空中飞落。来人身材健硕,身着黑衣,脸上蒙着面巾。他看着小男孩随手将断肢扔向远处张望着的狼群,眼中满是疑惑,开口问道:
“阿臻,你这是为何?“
顾云臻用那官差的衣服随意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闲常:
“他欺负了乔绫,我说过,会亲手杀了他为她报仇。“
黑衣人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震惊与不忍:
“虽说他的确有错,但,罪不至此。“
“师父,他白日里未能得逞,竟在夜里沿着城外的小路来寻她,被我发现后竟企图置我于死地,难道这还不该杀?“
顾云臻抬起头,明亮的眸子里燃烧着怒火,让黑衣人一时语塞。
“那你如今已然报了仇,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把他交给我处理吧。“
“不论你如何处置,欺负乔绫的人,是一定要死的。“少年的声音冰冷而坚定。
这番对话让龚言内心震撼不已。短短几日,家破人亡之痛竟已将眼前的男孩变得如此冷漠、嗜血,与之前仁善活泼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但他知道,对于之后的复仇计划来说,顾云臻这样的变化有利无弊。
尽管他打心底对这个孩子感到心疼,但在复国大计面前,他只能坦然面对。
处理完官差的尸体后,二人来到一棵粗壮的大树下。
龚言指了指上面最粗壮的树干,率先施展轻功,以近乎九十度的姿势飞身跃上树干,稳稳地落坐在树枝上。
正当他准备向顾云臻讲解这门功法的要领时,一道凌厉的影子突然出现在树下。眨眼间,那道影子已稳稳落在他对面的枝桠上——正是顾云臻。
龚言惊讶得合不拢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道:“阿臻,为师从未教过你,你怎会?“
顾云臻随手摘下身旁一片枯黄的树叶,语气平淡:“之前在猎场时,曾见过你用这招追过树上的松鼠。那时便记下了,私下里也练过好多回。”
龚言欣慰地点点头:“你能有这番进取之心,乃是大汝子民之福。对了,舍弟龚行今日去见了丽妃娘娘,向她告知了你的近况。娘娘让你不要担心她,务必要韬光养晦,珍重自身。“
听到母妃的消息,顾云臻小小的指甲重重地嵌入树皮,牙关紧咬,松了又紧:“告诉母妃,我一切安好,让她安心地等着我,有朝一日定会亲自将她救出来。“
龚言点头承诺会如实转达,随后又道:“阿臻,近日那逆贼杨尚杰查得紧,我们以后的习武时辰便定在晚上的亥时。那时夜深人静,不易被人察觉。“
顾云臻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在他心中,没有什么比变强更重要,他迫切地想要长大,做梦都想亲手杀了那个杀害父兄的顾文赦。
顾云臻刚走进院子,乔绫便笑意盈盈地迎上来,拉着他进了卧房。少女从房间里搬出许多文学、历史书籍,眼中满是期待:
“阿臻,你身为皇子,身负复国重任断不可不会识文断字。今后,便由我教你读书识字吧。虽说我也不是很擅长于读书写字,但教你当是绰绰有余。“
乔绫忙前忙后地为他找笔墨,却发现顾云臻对这些文学史书毫无兴趣,反而拿起最底下的兵法、武学秘术认真研读起来。遇到不认识的字,他就一一誊抄下来,再去向她请教。
看着他不看史书偏爱看武学之书,乔忍不住劝道:
“阿臻,你今后可是要当帝王的人,怎可不学史学、政学。古人言,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博古方可通今,若你不学不问,日后怎可承继大统?届时天下人皆道君王无才,你可知羞?”
“父皇饱读诗书,受天下人称颂,可如今却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可见文墨并不可靠,唯有武力方可平定天下。待我夺得这江山,斩尽奸贼,看谁敢议论!”
顾云臻固执地反驳道。
他这番言语让乔绫瞬时无话可说,毕竟他父亲确实没能给他做一个好的榜样,容不得他会这样想。
只可惜,她本想将他培养成如他兄长般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如今看来,却是不能了。
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小小的希望,暗戳戳地将那些文学史书放在他房间显眼的位置,盼着他能时常翻阅,沾染几丝书墨气。
然而没过多久,那些书竟不翼而飞。原来都被顾云臻拿去当了生火的工具。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乔绫一直没发现顾云臻半夜出去学武的事。陈愿隔三岔五就来询问他们有没有需要代买的东西。
自从那次被官差欺凌后,乔绫一想到那帮城门口的人,心里便胆颤,于是缺衣少食时都拜托陈愿帮忙采购,每次还会多给他二十个铜板作为酬劳。
可陈愿从不收钱,反而用这些铜板为她买城里时兴的点心、发饰,有时甚至自掏腰包。
这是乔绫并不曾知晓的,只以为是他给阿念买东西时顺便带回的。
闲暇时,乔绫会带着小礼品向陈愿的娘亲学习裁衣、做饭、种菜。
在她的熬灯守夜的缝补下,顾云臻终于有了一件崭新的拖地长裙,只是乔绫满心欢喜地抱着“新衣裳”追出门小院一里路都没能如愿看见他穿上“新衣裳”的样子。
眼见着那小孩跟一溜烟似的跑得无影无踪,气得她站在小路上气喘吁吁地大喊道,
“顾云臻,这可是我第一次给人做衣裳,只是想请你试穿罢了,为何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顾云臻藏在树上的枝叶间大气都不敢喘,不敢想象那样丑的衣裳会穿在自己身上。
最后还是交给陈大娘帮忙裁改,顾云臻才咬着牙勉强上身。
小院里开垦的土地里,嫩绿的青菜苗破土而出。
看着种子一天天发芽、长大,乔绫心中满是自豪,对做饭也更有信心了。
经过乔绫多次尝试,顾云臻惊喜地发现,她做的饭菜总算能勉强入口,自己身上的凸显出的肋骨总算能消退些。
一日,乔绫正带着顾云臻、陈念外出拾柴回来,不料刚打开院门便看见厨房里烟雾缭绕。
担心母亲出事,乔绫放下木柴便飞奔而去。
刚走进厨房,便看见母亲正在灶旁把米饭放进锅中蒸煮。见她跑进来,乔夫人向她投去一个温暖慈爱的微笑,两人对视良久,眼中都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乔绫喜极而泣,抬脚便扑进她的怀里,呜咽道,
“娘,您总算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