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言点头道:“他们认为,我已经开始怀疑。”
“所以才急了,才动了这条假副使的线。”
魏临骂道:“疯了,这是送命的操作。”
“魂术伪身、换识入朝、接应旧人……他们到底想从京中带出什么?”
沈芝忽而想到一人,声音低哑:“会不会……是三皇子魂印?”
“若当年藏印未毁,如今珞狄旧臣仍存心扶王,此物在身,便是正统凭证。”
霍思言面无表情,却缓缓握紧了拳。
“我们得回京,但还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知了真相。”
她眼神一凛,语气锋利:“明日照常行程,擒者暂押不动。”
“我会拟一封军报,由魏临带魂链返京,速呈陛下。”
皇城之内,御书房灯火通明。
魏临快马加鞭,于夜半前赶回,身着战袍未卸、满身风尘,双膝跪地呈上军报与魂链。
皇帝接过信函,静静读完,指节扣击案几三下。
苏谦已候在一旁,见他眼色,立即趋前。
“查。”
皇帝只道一字,声音不大,却宛如重钟击鼓。
“从十年前边境战败后起,查历年边军将领、家属、仆从、侍女,凡入京者,一律过筛。”
“调出户籍司、兵部、人宗司三方记录,若有同名、重登、失踪、改籍之人……立即呈报。”
苏谦拱手应下,未敢多言。
皇帝将那枚魂链置于案上,盯着它看了一会,忽然笑了。
“珞狄这群人……倒真舍得动命换人。”
“这是在和我赌,赌我死不了,却失了京中根。”
“可惜,他们选错了人。”
“她霍思言,是疯起来连自己都敢拿来当饵的。”
“他们就不怕,把鱼钩含在嘴里的那条龙,咬了整座珞狄宫?”
苏谦躬身:“陛下,此事需不需禀太后?”
皇帝唇角的笑意冷了几分:“太后近日闭宫礼佛,不宜烦扰。”
“再者……”
他目光一沉,盯着案上的魂链,忽而道:“若她早知此事,那就是故意隐我。”
“若她不知……那也无需知。”
苏谦一震,立即领命退下。
次日一早,东厂清查行动悄然展开。
人宗司旧档室尘封已久,数名内线昼夜轮值,挑灯夜翻。
直至辰时末,一名校档低声唤苏谦:“大人,这个……您请看。”
他将一份泛黄的旧档案翻开,压在新录户籍之下。
那是一名边军将领妻子的户口迁移册,登记时间为八年前。
而那将领,正是当年镇守三皇子魂印的九曜关副帅,名曰司礼。
更诡异的是,新档中,三个月前礼部迎使名册中,也出现了“司礼”这个名字。
只不过身份,成了“珞狄副使随侍”。
苏谦目光凝住,拿起两张纸缓缓对照。
“重名?不会。”
“军籍转户再入朝……这人是被伪造了身份,混入京中。”
“她也许不叫司礼,但她一定藏了十年。”
他拂袖将两份档案收起,目光如锋。
“奏报陛下。”
“敌国安插在京中的那条线,藏的是人。”
与此同时,南境行军队列已至第三日,抵达边驿最后一处转口。
霍思言策马于队首,神色无波。
沈芝暗中传来信息:“已确认昨夜有人在夜营外点火。”
“疑似接应信号,我们压住了,未动。”
霍思言轻轻一点头:“今晚再放一次。”
“我要让他们觉得,我们还没反应过来。”
“放久些,让他们心痒,让他们胆大。”
“再大一些,他们就会送出真正的目标。”
魏临低声开口:“那个人若真藏在使团中……是带不回国的。”
霍思言眸中冷光微闪:“她不会回国。”
“因为她不是来探的,是来干一件事。”
“我不在京,她就有空子可钻。”
沈芝问:“你要我们如何动?”
霍思言冷声道:“今夜,我亲自入营,看她。”
“敌人既然送人来混进使节,那我就亲手问她一句……十年前,她都看见了谁的死。”
第三夜,南疆驿道,风起帐动,营地四野静得出奇。
霍思言换上浅色便服,一袭青袍罩衣无纹无饰,只挽一缕束发,腰间未佩长刃,只配一枚乌檀骨笛。
这是她亲自入敌营前,刻意去锋的准备。
魏临低声劝:“你不该独去,赤林营可设伏三骑尾随。”
霍思言摇头:“我只去,瞧人。”
“若她真是十年前遗留之人,她见我一眼,就会露破绽。”
沈芝点头:“你不动手,我亦不动,若有变,我五息后掀帐。”
霍思言一笑:“她若动手,不需五息。”
“你们只需记得,我只问一句话。”
“她若答不上,就不是所谓的“旧人”。”
使节主帐,灯光晦暗,帘外守卫应名站位,帐内却静无声息。
嵘察正低头煮茶,动作从容,仿若真是寻常游历文臣。
帐中女子独坐右席,头戴银缨额带,眉眼极秀,却冷意逼人,正是珞狄副使之一,歌妃兰葛。
她本名极少示人,只在珞狄内廷中享有“魂后”之称,传言曾随前朝魂师习法多年,后因残魂溃变避世,今朝忽归,便被授命使团随行。
霍思言踏入帐内,步履未疾,抬眼即对上兰葛的目光。
四目相接,仿若一阵极冷风刮过。
兰葛目光先是一凝,继而微不可察地眯起眼。
霍思言却只是淡淡一笑。
“霍某久闻珞狄魂后之名。”
“今晚,特来拜见。”
嵘察并未阻止,反而笑得温和。
“霍将军军务在身,竟仍亲自登帐,我等受宠若惊。”
霍思言站定,不落座,也不回礼,只看着兰葛。
“魂后既言通晓先朝之事,不知……十年前九曜关事变,可曾听闻?”
兰葛目光微变。
霍思言又问,声音极缓:“谢贺之死、三皇子魂印案、九曜副帅魂牵火阵……”
“你若真是那位司礼,便知谁在那夜,杀了自己同族。”
兰葛指尖一紧。
嵘察终于缓缓起身,打断道:“霍将军,此话何意?”
“司礼者,乃我使节副侍,奉礼部册名随行。”
霍思言淡淡道:“礼部册得再整,也比不过军中卷宗。”
“司礼副帅之妻,早在魂乱之后被宣为尸骨不存,七年前已由人宗司除名。”
“你们带着一个死人,重回我大晟地界。”
“却还敢让我认她是使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