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官员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人敢先开口。
刑部尚书率先出列,声音略缓:“霍将军此战虽无旨出征,但事急从权,且事后奏明,实属无妨。”
“况洛阴谷异军确有违禁器械,后查实为南隅私兵入侵,与魂术余孽勾连,此战应记功。”
皇帝坐于御座之上,慢条斯理端起茶盏,却始终未言一句。
霍思言却不抬头只道:“功过不抵朝,令未出,自发动兵,终究是律有明禁。”
“臣此番回京,非为请功,而是请旨。”
皇帝这才放下茶盏,终于出声:“你要什么旨?”
霍思言抬头,眼神冷冽。
“臣请,彻查朝中魂术残脉。”
“臣有信物、名册、魂石碎残,可追源索名。”
“臣愿以魂禁营为首,彻查宫中旧案、三司之脉、外部勾连,七日为期,无果则回西岭请死。”
金殿之上,霎时一片哗然!
监察院急言:“不可轻言彻查,此等大动,只怕民心难安!”
宗人府也斥道:“魂术之案已清三载,再提不过是扰朝纲、乱军心!”
霍思言冷声一句:“若真干净,为何怕查?”
皇帝眯起眼,看了她许久,终于低声开口:“你要查,便查。”
“但你可知,若查出来的人,连你自己都牵上……朕,也不会护你。”
霍思言躬身一拜。
“臣明白,若查出霍氏之错,臣甘领死。”
金殿之上,皇帝手指轻敲椅扶,眼神一寸寸掠过朝堂百官,语气淡漠无波:“七日为期。”
“魂禁营暂归中枢调度,霍将军署职刑部、监察两院联审,若查得确有隐脉,朕自有赏罚。”
“若七日无果……”
他看向霍思言,声音微顿:“霍氏所有兵权,尽数收回。”
朝堂震动。
霍思言面色未变,一字一句回道:“臣,遵旨。”
皇帝并未再多言,只挥了挥手:“退朝。”
自金殿而出,朝臣尽散,唯有几人站在丹墀之下,久久不动。
谢知安自东阶而上,步入回廊。
他一眼就看见了那道熟悉的青衣身影,正立在石柱之后,微仰着头,似在看那道已然斑驳的金殿梁画。
脚步声响。
霍思言没有回头,说道:“你来了。”
谢知安在她身侧停下:“你一回来就扔自己进堂审,不怕皇上真翻旧账?”
霍思言笑了一下,声音淡淡:“我倒巴不得他翻。”
谢知安侧目看她:“怕你真掀出魂术旧脉?还是怕你……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点什么?”
霍思言的眼神落向金殿尽头,缓缓道:“他怕我找出的人,是他不能动、不能杀、不能放的人。”
谢知安眸光暗了暗:“你是指……太后的人?”
霍思言低声:“太后的线确实断得差不多,可有人借着那根断线,又织出一整张网。”
“虽说是旧案,但这七日查的全都是新局。”
谢知安盯着她的侧脸,许久后开口:“你刚才在殿上说,若牵出霍氏之错,你也甘领死。”
“你是真愿意?”
霍思言转过头,语气意外平静:“谢家可以为三皇子背一口黑锅,那我霍家,若真沾过魂术一滴血,也没什么不能担的。”
谢知安眼神微动。
她声音顿了一拍,低了些。
“但你要知道,我从来没认过谢贺是错的。”
“他藏那封奏折,不是贪生,是为活着的人争一个喘息的时间。”
“若我现在还有点本事,我也不愿那些人连气都喘不上。”
风起。
两人并肩站在宫前大阶之上,静默良久。
半晌,谢知安轻声道:“你一个人,斗得太狠。”
霍思言却道:“你若也能狠一点,就不会总站在我旁边。”
谢知安抬眼看她,忽而笑了。
“我怕你走得太远,我跟不上。”
她挑眉道:“你跟得上也不会来,你一向比我更像个京中人。”
谢知安神情微敛,沉声道:“可你一旦倒了,我便不再是京中人。”
“我只认你。”
霍思言一怔。
谢知安已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明日三司汇卷,我替你盯南线。”
“你去查内廷。”
“记住,你七日为期……我替你守前六。”
次日清晨,刑部堂内汇集三司要卷。
霍思言着便服而入,身后跟着小白与数名魂禁营亲兵,一入门便是一片压抑。
她未多言,径直上前,将随身所带十余物件,一一摆于桌前。
黑晶残核、识髓碎屑、魂阵半卷、旧卷密录……
“这是洛阴谷之战所得证物。”
“皆指向一处,有外敌残部私通京中人脉,送魂术之材、布魂塔之阵。”
“这些人,皆未亡。”
监察院一名老吏上前,手抖着翻卷。
“这些……太后当年是否也曾用过?”
霍思言眼神平静:“正因如此,才要查她底下的人。”
“若她当年真留下余脉,如今藏身朝中,则每一笔旧账,都是今日之危。”
她转向三司方向。
“臣请,从宫中入手,彻查内廷三署、御药、工部手书及太后掌文司旧人。”
“此三日为限,若三日无进展,我自请斩于午门。”
堂上一时鸦雀无声。
而同一时间。
御药房密室,一道人影掀开地砖,将一枚泛着墨红光芒的魂晶,嵌入铜盘。
铜盘微动,刻痕显现,竟是一张宫中旧人名单。
而那魂晶的光芒,正沿名单上某一人名微微跳动。
来人低声冷笑:“霍思言,你要查?”
“我倒要看,你查到谁先死。”
第三日清晨,皇城晨钟初响。
御药房、掌文司、织造监、御前侍署,皆被刑部三司连夜封查,霍思言坐镇督审,自内阁调令,跨越禁署,一步步剥开宫中旧脉藏痕。
“太后登位前,将魂塔密卷一分三藏。”
“其中之一,由她掌文司首辅封印。此人早年病亡,其子女早已出宫,可唯有其妻,仍为宫中供奉,入御药房三十载。”
“名单上她名叫……王妙清。”
霍思言站在御药房外,手中紧握着那张燃边的供奉册,目光冷峻。
“今晨三时,她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