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很快演变成踩踏式的抛售狂潮!
“卖!快卖!二十文一升!不!十五文!十文!五文!只要能卖掉,多少都行!”
绝望的粮商们红着眼睛,疯狂降价,只求能挽回一点点损失。
然而,在“锦娘子”三文钱粮山的绝对碾压下,他们的挣扎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降价?降到三文以下?那更是死路一条!没有人能跟得上“锦娘子”这近乎自毁根基的疯狂倾销!
短短三日!
曾经风光无限、把持着江南乃至京畿部分粮市的几家大粮商,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轰然倒塌!
其中,以皇商刘家的损失最为惨重。刘家仗着有宫中采买的门路,囤积的粮食最多,野心最大。
这三日,刘家的粮仓被愤怒的债主和绝望的伙计围得水泄不通,刘家老爷一夜白头,在债主们的逼问下,一口老血喷出,当场中风瘫痪。
偌大的刘家基业,顷刻间土崩瓦解,被闻讯而来的各路债主瓜分殆尽。
粮价暴跌,百姓欢呼雀跃,争相抢购。
困扰多地的粮荒危机,竟在这位神秘锦娘子雷霆万钧的手段下,以几家大粮商的倾家荡产为代价,戏剧性地解除了!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飞过运河,越过山峦,以最快的速度传入京城,传入那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宫阙,也传入那位权倾朝野、掌控着帝国命脉的男人耳中。
摄政王府,紫宸殿。
殿内燃着价值千金的龙涎香,袅袅青烟在肃穆的气氛中缓缓升腾。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端坐着一个男人。
他身着玄色蟒纹常服,金线绣成的四爪巨蟒盘踞其上,在烛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象征着无上的权势。他看起来约莫三十许,面容轮廓深邃如刀削斧凿,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古井,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人心的锐利和久居上位、生杀予夺养成的无形威压。
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翻阅着手中的密报,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侍立两旁的侍卫和侍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这位主宰帝国沉浮的“紫宸君”——摄政王萧辰。
密报上,详细记录了姑苏码头发生的一切:锦娘子、玄鸟号、三文粮、刘家崩塌、粮荒解除……
“锦娘子…”萧辰放下密报,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叩击,发出低沉而规律的笃笃声。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和审视,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以倾覆数家豪商为代价,三日平抑江南乃至波及京畿的粮价…好大的手笔,好狠的手段。”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殿外深秋略显阴沉的天空。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微微眯起,仿佛穿透重重宫阙,看到千里之外运河码头上那个戴着面纱、眼神沉静的女子。
“不计成本,不计得失…她图什么?”萧辰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这空旷的大殿。
“区区商贾之名?还是…另有所图?”
“王爷,”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萧辰的心腹侍卫统领,凌风。
他站在下首,眉头紧锁,带着武将特有的直率与警惕:
“此女行事诡异,手段酷烈,绝非善类。短短三年,其‘锦记’商行便如野火燎原,掌控江南漕运、盐引、丝绸、茶马等命脉,富可敌国。
如今又如此高调入京畿…恐其心叵测!属下请命,立刻派人详查其底细,必要时…”
凌风做了一个隐晦的手势,意思不言而喻。
萧辰没有立刻回应。他端起手边的青玉茶盏,指腹摩挲着温润的杯壁,眼神依旧深邃难测。
殿内只剩下他指节叩击桌面的笃笃声,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人心上。
良久,那叩击声停了。
萧辰放下茶盏,目光重新落回那份密报上,停留在“锦娘子”三个字上。他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让熟悉他的人心惊肉跳的弧度。
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猎人发现值得全力一搏的猎物时,所流露出的、冰冷的兴味。
“查?”萧辰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自然要查。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凌风:“不是现在,也不是用你的刀。传本王令。”
凌风立刻躬身:“请王爷示下!”
“备一份王府的烫金请柬。”萧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殿内,“本王要亲自…会一会这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锦娘子’。请她…过府一叙。”
“王爷?!”凌风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错愕和不解。如此危险的人物,王爷竟要主动请入王府?
萧辰抬手,止住凌风未出口的话。
他站起身,玄色蟒袍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如渊渟岳峙。他走到巨大的雕花窗棂前,负手而立,望着窗外庭院中一株在秋风中依旧苍劲的古松,眼神幽深如海。
“能三日搅动风云,让几家豪商灰飞烟灭的女人,她的价值,远不止那点粮食。”
萧辰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掌控力,“是敌是友,是刀是棋…总要亲眼看看,放在手里掂量掂量,才能知晓。”
他微微侧首,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去吧。让王总管亲自去送。礼数…周全些。”
“是!”凌风压下心头翻涌的疑虑,抱拳领命,快步退下。他知道,王爷心意已决。
紫宸殿内,再次恢复沉寂。只有龙涎香的青烟,依旧无声地盘旋升腾。
萧辰独自立于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一个温润的墨玉扳指。
那扳指通体乌黑,毫无杂色,只在对着光时,能看到内里隐隐流动着暗金色的、如同龙鳞般的天然纹路。
“锦娘子…”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烈勾起的好奇。
“本王倒要看看,你这玄鸟入京,究竟…意欲何为?”
与此同时,姑苏枫桥码头。
喧嚣渐渐平息。
抢购到低价粮的百姓心满意足地散去,留下满地狼藉和几家粮商残破的招牌。
巨大的“玄鸟号”如同沉默的巨兽,静静停泊在岸边。
船舱顶层,一间布置得极为雅致却又不失大气的书房内。
窗明几净,紫檀书案上,一方造型古朴、通体玄铁打造、算珠乌黑发亮的算盘静静摆放着。这便是名震商界的“千机”算盘。
锦娘子——云锦,此刻已摘下了面纱。
十年光阴,褪去了稚嫩,雕琢出惊人的美丽。
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凝星,鼻梁秀挺,唇色是淡淡的樱粉。
只是那美丽中,没有少女的娇憨,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玉石般的冷冽与沉静。她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在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下,能看到脖颈处一道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旧疤。
她正坐在书案后,白皙纤细的手指,正轻轻拨动着“千机”算盘上几颗冰冷的玄铁算珠。
算珠碰撞,发出清脆而带着金属质感的“咔哒”声,在这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玲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中捧着一张异常华贵的烫金请柬,封面上是遒劲有力的“萧辰”二字。
“夫人,摄政王府…来人了。是王府总管王公公,亲自送来的请柬。”玲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云锦拨动算珠的手指,微微一顿。
那清脆的“咔哒”声,戛然而止。
书房内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玲珑手中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势的烫金请柬上。视线掠过那力透纸背的“萧辰”二字。
十年了…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出现,都在她早已结痂的心口上,烫下新的、深入骨髓的印记。
那个雨夜的血腥、父亲的倒下、嬷嬷的嘶吼、冰冷的匕首寒光…
无数破碎而惨烈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理智的堤坝,在她眼前疯狂闪回!
她握着算珠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住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翻江倒海般的恨意与杀机!
十年蛰伏,十年磨砺,十年隐姓埋名,化身“锦娘子”在商海沉浮,聚拢泼天财富,编织无形巨网…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不就是为了,能堂堂正正地,站到那个名字的主人面前!
玲珑感觉到夫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刺骨的气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
终于,那股几乎要冻结空气的寒意,缓缓收敛。
云锦深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当她再次抬起眼眸时,眼底深处那翻涌的滔天巨浪已然消失,只剩下古井无波般的沉静。
甚至,在那沉静的冰面之下,一丝极淡、极冷、却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笑意,如同寒潭深处悄然绽放的幽兰,缓缓浮现在她的唇角。
她伸出依旧白皙纤细、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的手,接过那张沉甸甸的烫金请柬。
指尖,轻轻拂过“萧辰”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