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熏着上好的沉水香，却是宋明曦最厌恶的味道。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宋明曦只是摩挲着自己衣上的莲纹，思绪飘远，脑海里浮现出娘亲那张慈爱漂亮的脸。
忽然一声欢快的“江公子”。
是江临风到了。
他身着云锦墨袍，身姿挺拔如修竹。
踏入厅堂的瞬间，目光便精准地落在宋茗烟身上。方才还带着几分世家公子疏离矜贵的眉眼，霎时冰雪消融，化作一池春水。
“烟儿。”他声音温醇，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几步上前，自然而然地执起了宋茗烟的手。
宋茗烟双颊泛红，眼波流转间尽是娇羞与欢喜，两人执手相望，情意绵绵，仿佛这厅中再无旁人。
【啊啊啊！江公子看烟烟的眼神！溺死我了！】
【这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某些人心里没点数吗？】
【正主来了！白莲快退散！】
孙姨娘笑得见牙不见眼，宋父捋须颔首，宋昭安虽依旧板着脸，但看向那对璧人的眼神也难得温和。
宋明曦只觉得那画面灼眼，猛地偏过头去。
“江公子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宋父朗声笑道，上前迎客。
“宋伯父客气。”江临风微微颔首，目光终于扫过厅内，掠过宋明曦时，那温润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凉的审视和些许厌烦。
孙姨娘迫不及待地将话题引向正轨：“江公子今日来，是为求娶我们茗烟的！曦儿那桩旧约，本就是她娘亲当年体弱多病时糊涂定下的，当不得真，莫要耽误了公子和烟烟的正缘才是。”
宋明曦心下一沉，抬眸，眼中迅速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汽，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茫然与脆弱。
她起身，对着江临风盈盈一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清晰可闻：
“江公子，明曦自知蒲柳之姿，不敢高攀。只是此婚约乃家母临终所托，是她唯一遗愿。明曦身为人女，若就此作罢，恐背上不孝之名，九泉之下亦难安。敢问公子，当年两家交换的庚帖信物，可还作数？”
她姿态放得极低，却字字句句扣着“孝道”与“信义”，将自己置于弱势的道德高地。
【来了来了！经典白莲三板斧！装可怜抬亡母！】
【道德绑架开始了！江公子千万别心软！】
【呕！为了攀高枝连死去的娘都搬出来当挡箭牌了！】
江临风眉头紧锁，看向宋明曦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仿佛在看什么烂沟里的老鼠。
他松开宋茗烟的手，向前一步。
“宋大小姐，”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莫名的压迫感：“婚约一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要紧的是两情相悦！我与令堂素未谋面，所谓约定，不过是长辈一时戏言，岂能当真？我心悦烟儿，此生非她不娶。至于你……”
他目光毫不客气地扫过宋明曦苍白的面容和那孱弱的姿态，语气更添几分刻薄：“体弱多病，性情……”
他刻意顿了顿，未尽之语更显轻蔑：“也非宜家宜室之选。莫要再纠缠不清，徒增笑柄，也让你亡母在地下难以瞑目！”
“临风……”宋茗烟适时地轻唤一声，带着担忧和不忍，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逝者为大，别……”
江临风立刻回以温柔安抚的眼神，再转向宋明曦时，只剩冷然：“宋伯父，贵府嫡女如此不明事理，纠缠不休，传出去于宋、江两家的名声都无益处。我看，还是趁今日把话说清楚，庚帖信物，也该物归原主，两不相欠了。”
宋明曦身体猛地一晃，眼泪啪嗒就落在了青石板上，手紧紧攥着木椅，呼吸都乱了几分。
【干得漂亮！江公子威武！撕破白莲假面！】
【哭！使劲哭！看你还能装多久！】
【活该！早该这么怼她了！】
厅内一片寂静，宋父和孙姨娘交换了个眼神，显然乐见其成。
宋昭安眉头微皱，似乎觉得宋明曦更丢人了。
就在这时，慵懒又带着浓浓不耐烦的声音，突兀地从厅堂角落传来：
“吵死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滴冷水溅入滚油，激起千层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少年，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穿着一身质地精良却颜色暗沉的墨蓝锦袍，像没骨头似的歪在角落一张太师椅里。
他面容极其俊秀，甚至带着点雌雄莫辨的精致，但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鸷与冷漠。
此刻，他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腰间一枚血色玉佩，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仿佛厅内这场闹剧与他毫无干系。
【卧槽！‘旺仔’！我妄崽出场了！】
【啊啊啊疯批美人！人气榜第一名不虚传！慵懒阴鸷我太可了！】
【谢妄舟！记住这个名字！未来权倾朝野的活阎王！】
江临风看到少年，眉头蹙得更紧，带着明显的不耐：“妄舟，不得无礼。”
他转向宋家众人，语气疏离地解释：“这是家母娘家侄儿，谢妄舟，性子顽劣，让诸位见笑了。”
谢妄舟像是没听见，半晌，终于舍得掀起眼皮。
那眼神阴冷无波，漫不经心地扫过全场。
最终，落在了泪痕未干、脸色惨白的宋明曦身上。
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纯粹的残忍，以及颇具兴味的恶意。
“哦？”他拖长了调子，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却淬着毒：“哭得真难看。”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踱步过来，停在距离宋明曦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神充斥着讥讽的打量。
“‘药罐子’姐姐，省省力气吧。你这副要死不断气的样子，我表哥看了，只会更恶心。”
【毒舌‘旺仔’上线！专治各种白莲！】
【啊啊啊他好恶毒我好爱！】
【精准打击！宋白莲脸都气歪了吧？】
宋明曦被他毫不掩饰的恶意刺得浑身一颤，抬眸对上那双毫无感情的阴冷眸子，那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就是他们说的“人气榜第一”？
未来权倾朝野的男人？
宋明曦忽然有了一个念头。
攀附他！
这个念头疯狂滋生，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
再毒再恶，只要能成为她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