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巾贼来了!”
姜晚心中陡然一惊,刚偏过脸去,一支流矢就钉穿了窗棂,碎木屑溅在脸上,她浑身一僵。
外面火光冲天,马蹄声如雷,黄巾贼的嘶吼声已经逼近院墙,根本没有备战的时间。
“贼人进村了!”有人大喊。
赵云提起银枪就要冲出去,却被姜晚拽住腕甲,他呼吸急促:“姜女郎,后山!现在走还……”
姜晚打断他,声音冷静:“后山也有火光,他们分兵了。”
赵云屈指成环抵在唇边,一声似鹧鸪的哨音刺破寂静,几息后,他蹙起眉心:“云的人被困住了。”
东汉各郡普遍蓄养私兵,姜晚没有特别意外。
她扫视屋内,资源贫瘠到令人绝望:半框晒干的艾草、几根梱柴火的麻绳、以及墙角陶瓿碎片。
敌方贼寇至少百人,持刀斧、火把,听声响似乎已翻进隔壁院子,距离破门不过十息。
姜晚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如果再不想办法,她真的会再死一回。
她一把扯过麻绳,指尖翻飞打结,语速快得像爆豆,“艾草捆紧,浸水,扔火堆。”
她没时间解释,赵云也不问,转身就抄起艾草束就往水缸里按。
湿漉漉的草捆刚离水,姜晚已经拽开灶台挡板。
“扔!”
“轰——”
白烟炸开的瞬间,院门被一脚踹开。五个举着火把的黄巾贼冲进来,最前面那个独眼龙刚张嘴要吼。
“咳!咳咳咳!”
浓烟像一记闷拳砸在脸上,独眼龙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后面四个更惨,捂着眼睛原地打转,火把“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最壮的那个刀疤脸直接跪地干呕:“呕...这特么...咳咳...什么...”
“科学的力量。“姜晚冷笑,顺手把麻绳塞给赵云:“第二波!“
姜晚抓起浸透的艾草捆甩给赵云,“瞄准脸!“
少年赵云臂肌暴起,湿草捆划出弧线,“啪”地糊在第二个冲进来的刀疤脸面上。
那人惨叫一声,仰面栽倒时带翻了三个同伙。
二人双双用湿布捂住口鼻,木门爆裂的刹那,赵云喝到:
“蹲下!”
姜晚条件反射的蹲身,三支弩箭“夺夺夺“钉入身后梁柱。
姜晚咬牙:“绊!”
赵云腕力爆发,浸水的麻绳“嗖”地绷直。
三个涕泪横流的贼人被绊得腾空而起,其中一个直接压垮了木桌。
“漂亮!”姜晚抄起陶罐碎片砸向最后两人,“低头!”
银甲少年立刻抱头蹲防。
碎片擦着他高束的马尾掠过,“啪啪”两声爆响,正中后方偷袭者的鼻梁。
陶瓿击碎于西墙,声若金戈,立刻引起其他黄巾贼注意,姜晚趁乱躲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战力低,若被敌人发现还会拖队友后腿。
“歘!”
少年的枪杆狠狠撞进第一个冲进来的黄巾贼下巴,那人双脚离地半尺,后脑勺“咚”地撞上门框。
“啊!”
骨折声和惨叫声齐飞,砍刀打着旋飞向灶台,正好劈进燃烧的艾草堆。
火星“轰”地炸开,映亮赵云清俊沉稳的侧脸,他忽然松开枪。
在对方错愕的瞬间,他旋身一记鞭腿扫向敌人膝窝,同时右手精准抓住空中下坠的枪尾。
“咔!”
腿扫关节的闷响与枪柄回捅心窝的脆响完美同步,壮汉眼珠暴凸着跪倒在地。
月色下少年宛如杀神降世。
“接着!”姜晚甩来浸透灶灰水的麻绳,“布网。”
赵云凌空接住,快速将麻绳纵横交错布于庭除。
火星一碰,幽蓝焰网骤起,如鬼磷铺地,在黑夜里格外渗人。
幽蓝火焰映得他惊愕的俊脸忽明忽暗:“这火...”
“钾离子焰色反应。”姜晚一脚踹翻油灯。
“鬼火!是鬼火!”冲在最前的黄巾贼吓得连连后退。
灶灰含碳酸钾,燃烧呈紫色,可不就是古人眼里的“幽冥鬼火”?
蓝火摇曳中,贼人本就不成气候,惊惧之下四散奔逃,被百余名训练有素的青壮包围起来。
这些人与村民截然不同,虽穿粗布却束皮质护腕,清扫战场时也保持三人一组,井然有序。
不远处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和村民激动庆幸活下来的声音。
敌军溃退时,姜晚已经瘫坐在地,手指发抖。
不是怕,而是肾上腺素飙升后的虚脱。
看着逐渐熄灭的蓝火,赵云的白袍被火星舔舐出焦痕,忍不住问道:“这是何兵法?”
姜晚哽住:“初中…化学。”
少年将军郑重地拱手一拜,耳尖微红:“女郎又救了云……”
姜晚扶住墙壁起身,摆了摆手:“不客气,子龙。”
他的小字在她唇边滚了一圈,很好听,竟令人有些难为情。
在赵云的保护下,姜晚除了手心被陶瓿划破,几乎没有受伤,倒是他自己,身上有好几处刀伤。
为赵云简单包扎后,二人并肩走进村子里,火光渐熄,浓烟裹挟着焦臭弥漫在村道上。
姜晚踩着焦黑的断木往前走,鞋底碾过几粒未燃尽的谷粒,发出细碎的脆响。
赵云跟在她身后,银甲上沾着烟灰,枪尖偶尔挑开倒塌的草棚,查看下面是否还有活人。
“这里。”他突然停下。
姜晚转身,看见他单膝跪在一截烧塌的土墙边,长枪横放,正用双手扒开碎瓦。
她走过去,顺着他的动作低头看去。
是一只小手。
孩童的,焦黑蜷曲,指节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像是死前仍想攥住什么。
姜晚的呼吸滞了一瞬。
赵云沉默地拨开更多瓦砾,露出下面小小的躯体。
孩子蜷缩在母亲怀里,而母亲的背脊被房梁压断,脊骨刺出皮肤,像一把折弯的镰刀。
“第三户了。”赵云低声说,少年的嗓音有些沙哑。
姜晚没有说话。
她的实验室里也有尸体。
解剖用的,整齐的、消毒过的、贴着标签的。
不是这样的。
不是母亲把孩子的脸按进自己胸口,不是指甲抠进泥土的抓痕,不是烧焦的皮肤下露出的森森白骨。
这是“死亡”最原始的形态。
“女郎。”赵云忽然叫她。
残壁断垣间,老妇的右臂不见了,断口处胡乱缠着破布,血已经浸透了大半边身子。
“能救吗?”赵云问,他的声音轻的像一片云。
姜晚的指尖发冷。
她处理过化学灼伤、机械创伤,但从没面对过这样血淋淋的粗暴的伤口。
没有抗生素,没有无菌环境,甚至没有干净的纱布。
“……需要热水,干净的布,还有酒。”她的声音轻的发飘。
赵云点头,转身去寻。姜晚却站在原地,盯着老妇灰败的脸色。
她会死。
最多三天,感染就会要了她的命。
这个认知像刀一样捅进她的胃里。
她猛地转身,踉跄几步扶住断墙干呕。指缝间漏下的月光里,她看见自己掌心的血污。
姜晚突然意识到,她再也回不去现代了。
“女郎……”老妇突然开口,浑浊的眼珠动了动,“灶台……灶台下有个罐子……给娃……”
姜晚蹲下身,握住她完好的那只手。老妇的手心全是茧,粗糙得像树皮。
“好。”她说,喉咙发紧。
赵云回来了,手里拎着个酒囊和几块粗麻布。
他看了一眼老妇,又看了一眼姜晚,什么都没说。
但姜晚知道,他早就明白结局。
夜风卷着火星掠过废墟,远处传来幸存者压抑的哭声。
姜晚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是乱世。
如果她想活下去,就必须适应它的规则。
如果想让更多的人活下去,她就必须成为制定规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