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先生的抢救持续了三天。李知许订了最早的航班飞抵明尼苏达时,老人已经陷入深度昏迷,呼吸机的声音在病房里规律地起伏,像在倒数最后的时间。
同来的同学围在病床边,眼眶都红着。李知许走到床边,握住汉斯先生枯瘦的手,那双手曾经握着手术刀,也曾经拍过她的肩膀,此刻却凉得像块冰。
“先生,我来了。”她的声音哽咽着,“您说过要去海市看我,您不能食言啊。”
仪器上的曲线突然变得平缓,医生和护士快步进来,一番紧急处理后,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李知许看着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护士拉上白布的那一刻,她才猛地蹲下身,捂住嘴,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溢了出来。
她在明尼苏达待了一周,处理完汉斯先生的后事,和同学们一一告别。离开那天,天气阴沉,密西西比河的水泛着灰黑色,像她此刻的心情。
回到海市,李知许像被抽走了魂魄。医院给她放了长假,她却每天准时出现在办公室,一台接一台地做手术,仿佛只有在手术刀划破皮肤、止血钳夹住血管的专注里,才能暂时忘记失去导师的痛。
下班后,她就回馨悦家园,对着空荡荡的一居室发呆。父母打来电话,她总是笑着说“没事”,怕他们担心;陈珊珊约她吃饭,她也找借口推了——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许知珩的消息,像石沉大海。
微信对话框停留在离开美国前,他发来的那句“节哀”。李知许没回,他也没再发。那段时间的交集,仿佛只是密西西比河畔一场短暂的幻觉,随着汉斯先生的离开,彻底消散了。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秋去冬来,馨悦家园的银杏叶落了又扫,李知许的生活依旧是医院和家两点一线,只是话更少了,眼底的光也淡了许多。
直到十二月的一个深夜。
凌晨两点,李知许刚结束一台长达十小时的心脏移植手术,累得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门铃突然响了,急促而响亮,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她猛地惊醒,心跳得飞快。这个时间,会是谁?
陈珊珊知道她刚下手术,不会来;父母在南方过冬,更不可能;快递和外卖也绝无可能在这个点上门。
门铃还在响,一下接着一下,带着种不容拒绝的执拗。
李知许皱着眉起身,走到玄关,透过猫眼往外看。
看清门外的人时,她愣住了。
是许知珩。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领口敞开着,里面的衬衫沾了些暗红色的污渍,像是血迹。头发凌乱,平日里总是一丝不苟的形象荡然无存,脸色苍白得吓人,嘴角却抿着,眼神锐利得像淬了冰。
他怎么会在这里?
李知许犹豫了几秒,还是拉开了门。一股寒气裹挟着淡淡的血腥味涌了进来,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有事?”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许知珩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沉沉的,像是在确认什么。几秒后,他忽然踉跄了一下,伸手扶住了门框,呼吸有些急促。
李知许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捂着右侧的腰腹,指缝里似乎有血渗出来。
“你受伤了?”她皱紧眉头,医生的本能让她瞬间忘了之前的疏离,“进来。”
她侧身让他进来,关上门的瞬间,许知珩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沿着门板滑坐下去,闭上了眼睛。
昏暗的玄关灯光下,他腰腹处的血迹格外刺眼。李知许的心猛地一沉——这个时间,带着伤出现在她家门口,许知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转身想去拿急救箱,手腕却被他突然抓住。他的手很凉,力气却大得惊人。
“别叫救护车。”许知珩睁开眼,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脆弱,“也别告诉任何人。”
李知许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渗血的伤口,又看了看他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忽然意识到,平静的日子,或许从这一刻起,真的结束了。而她和许知珩之间,那些被刻意忽略的暗流,终于要汹涌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