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素雪初融惊鸿现(1 / 1)

太子萧彻那句“镇北侯沈魏之女?”如同冰冷的投石,在寂静的小院中激起无声的涟漪。沈青鸾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来自东宫储君的锐利目光,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丝尚未散去的、对那首《鹧鸪天》的震撼。无形的威压沉甸甸地落在她单薄的肩头。

“平身。”萧彻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听不出太多情绪。

沈青鸾依言缓缓直起身,依旧垂眸敛目,姿态恭谨,脊背却挺得笔直,如风雪中不折的青竹。她能感觉到慧懿夫人云静姝投来的目光,温和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期许。

萧彻的目光在她洗得发白、沾染着风雪与血渍痕迹的素袍,以及脸上刺目的青紫红肿上停留片刻,最后定格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方才梅树下吟诵“敢教乾坤正气来”的磅礴气魄,此刻被一种近乎脆弱的恭顺所取代,却奇异地更添了几分引人深究的意味。通敌重臣之女?这般才情气度……萧彻心中的疑虑与那份被词章激起的异样情绪,如同冰火交织。

他并未再追问沈家之事,只是深深看了沈青鸾一眼,那眼神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随即转向云静姝,语气带着储君的疏离与不容置疑:“静姝,此间事,你需妥当安置。沈氏……母女,既在你处,便由你照拂。”言罢,不再停留,玄青色的身影带着迫人的气势,转身离去。

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终于散去。沈青鸾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身形微微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鸾儿!”赵尚仪及时上前扶住她,眼中满是担忧与一丝压抑的激动。云静姝也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言道:“殿下日理万机,能在此驻足已是难得。你且安心,好生照料令堂,养好身子才是根本。侯爷那边……未必没有转圜之机。”最后一句,声音压得极低,却像一剂强心针注入沈青鸾心中。

沈青鸾强撑着向云静姝道谢,在赵尚仪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回到母亲苏氏的房间。苏氏依旧昏睡,气息微弱却平稳了些。沈青鸾坐在榻边,握着母亲冰凉的手,方才面对太子时的强自镇定彻底瓦解,巨大的疲惫与忧惧如潮水般涌来。父亲的生死,家族的存亡,母亲的重病,还有太子那莫测的态度……千斤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

接下来的日子,在忧惧与希冀交织中缓慢流淌。沈青鸾依旧衣不解带地守在母亲榻前,亲自侍奉汤药,低语宽慰。慧懿夫人送来的上好伤药,她大半省下用在母亲身上。她自己脚踝的伤口已结痂,行动无碍,但背上的鞭痕和脸上的瘀伤依旧狰狞。或许是连日忧劳过度,加上之前的冻伤,她自己也发起低热,双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更添几分憔悴病弱。

赵尚仪心疼不已,除了照顾苏氏,更是将全部心力都放在沈青鸾身上。她变着法子熬制清淡滋补的药膳,逼着沈青鸾吃下。每日为她擦拭身体、更换伤药,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命运的转折,往往在最不经意的时刻降临。这日午后,苏氏难得地短暂清醒了片刻,精神似乎好了一些,甚至能喝下小半碗清粥。沈青鸾心中稍慰,紧绷的心弦略微放松,连日积累的疲惫便如排山倒海般袭来。赵尚仪见状,强行将她按在隔壁厢房的矮榻上休息。

或许是汤药的作用,又或许是积劳成疾后的身体本能寻求恢复,沈青鸾竟沉沉睡去,睡得异常深沉。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一阵温热的触感中迷迷糊糊醒来。窗外天色已近黄昏,室内光线昏暗。她感到有人在用温热的湿巾,极其轻柔地擦拭她的脸颊和脖颈,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

是赵尚仪。她正专注地为昏睡中的沈青鸾擦拭。连日来的精心照料和慧懿夫人所赠灵药的效果,终于在此刻显现出惊人的变化!

赵尚仪的动作越来越慢,呼吸也渐渐屏住。她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过沈青鸾左颊颧骨上方那片曾被王虎掌掴留下的、最严重的青紫淤痕边缘。随着温水的浸润和极其轻柔的擦拭,一小片薄薄的、暗红色的血痂,竟被小心翼翼地揭了下来!

血痂之下,露出的不再是青紫肿胀的皮肤,而是一片……令人难以置信的、如同初雪般细腻无瑕的肌肤!那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如玉的莹光!

赵尚仪倒吸一口凉气,心脏狂跳起来!她加快了动作,更加小心地擦拭着沈青鸾脸上其他几处较小的结痂和瘀伤边缘。一块块或大或小的血痂、死皮被轻柔剥落……仿佛拂去了绝世美玉上最后一层碍眼的尘垢!

当最后一块遮掩在眉骨上方的小血痂被揭下,赵尚仪手中的湿巾“啪嗒”一声掉落在水盆中。她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张脸,连呼吸都忘记了!

昏暗的光线下,沈青鸾因低热而泛着薄红的脸颊,褪去了所有伤痕的遮掩,露出了惊心动魄的底色!肌肤欺霜赛雪,细腻得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找不出一丝瑕疵。五官的轮廓精致绝伦——远山含黛的秀眉下,是一双因沉睡初醒而带着些许迷蒙水汽的凤眸,眼尾天然微微上挑,流转间清冷中自带一丝浑然天成的妩媚。挺直秀气的鼻梁下,是形状姣好、如同初绽樱花瓣般的唇,此刻因发热而显得格外饱满红润。下颌的线条流畅优美,勾勒出完美的鹅蛋脸型。

最令人震撼的是,当那些狰狞的伤痕彻底消失,那份被苦难和憔悴暂时掩盖的、属于顶级世家贵女的清贵风华与倾国姿容,如同被拭去尘埃的稀世明珠,毫无保留地绽放出来!那份美,糅合了诗书浸润的雅致、病弱的楚楚可怜、骨子里透出的坚韧,以及那份浑然天成的、令人屏息的绝色!昏黄的暮色,竟成了这张脸最完美的衬托,朦胧中更添惊心动魄。

“老天爷……”赵尚仪捂住嘴,激动得语无伦次,眼中瞬间涌上泪水,“鸾儿……你的脸……伤……伤全好了!而且……天啊……”她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此刻的震撼。

沈青鸾被赵尚仪的反应彻底惊醒,她茫然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触手所及,是一片从未有过的光滑细腻,再无半点疼痛和粗糙的痂皮。她猛地坐起身,踉跄着扑到厢房角落那面蒙尘的铜镜前。

昏黄的镜面,模糊地映出一个身影。青丝微乱,双颊带着病态的薄红。镜中那张脸……陌生又熟悉。那是她,却又不再是那个满脸血污伤痕、只能靠眼神支撑的流放犯。那是……镇北侯府明珠沈青鸾,那个曾经名动京华、才貌冠绝的侯府千金!甚至,比记忆中更加……摄人心魄!眉宇间沉淀的苦难与坚韧,如同最完美的雕琢,让这份美脱离了纯粹的明艳,多了一种直击灵魂、令人心颤又心折的力量。脖颈处,一道淡淡的红痕若隐若现——那是她偷偷摘下、交给母亲保管的贴身玉环留下的印记,如今也成了这完美画卷上,唯一承载着过往艰辛的证明。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瞬间攫住了她。家逢巨变,身陷囹圄,伤痕累累之际,却在此时……恢复了容颜?这究竟是上天的垂怜,还是命运更深的嘲弄?

“鸾儿,快!快梳洗!”赵尚仪从巨大的惊喜中回神,手忙脚乱地找出最干净的一套月白色细棉中衣,“夫人送来的新衣还没到,先穿这个!热水!对,热水!”她激动地冲出去打水。

沈青鸾却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五味杂陈。这副容颜,在此时此地,是福是祸?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厢房的门并未关严。赵尚仪方才激动冲出去时带起了一阵微风,虚掩的门扉被吹开了一条缝隙。

而门外回廊上,一道玄青色的身影正负手而立。太子萧彻!他本是与云静姝商议完后续事宜,准备离开驿站,途经此处回廊。方才赵尚仪那声压抑的惊呼和激动的低语,让他脚步微顿,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条门缝——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昏黄的暮光从门缝中泻入,恰好照亮了铜镜前那个只着月白中衣、青丝微散的侧影!镜面模糊,却足以映出那张惊鸿一瞥的侧颜!欺霜赛雪的肌肤在暮色中泛着柔光,完美的侧脸轮廓如同最精妙的工笔画,挺翘的鼻梁,微张的、饱满如花瓣的红唇,还有那双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凤眸……即使只是一个侧影,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和模糊的铜镜,那份夺天地造化的倾国之色,也如同最猛烈的闪电,瞬间劈中了萧彻的视线!

他整个人僵立在原地,深邃的眼眸骤然收缩,瞳孔深处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粹到极致的惊艳光芒!方才梅树下词章的震撼犹在心头,此刻这惊鸿一瞥的绝色容颜,却以一种更原始、更直接、更霸道的方式,狠狠撞击着他的感官!他握着折扇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瞬间泛白!胸腔里那颗被权谋浸润得冷硬的心脏,竟不受控制地剧烈搏动起来,一股陌生的、灼热的悸动瞬间席卷全身!

他从未想过,那个满脸伤痕、一身素朴却吟出“敢教乾坤正气来”的将门之女,褪去风霜后,竟拥有如此……惊心动魄的容颜!这份美,糅合了清贵、脆弱、坚韧,在昏黄的暮色与简陋的环境中,美得极具侵略性,美得令人窒息!尤其是镜中那双带着震惊和茫然的凤眸,如同受惊的寒潭孤鹤,瞬间攫取了他全部的心神!

门内,沈青鸾似有所感,猛地转头望向门口!然而,缝隙外,玄青色的衣角一闪,人影已消失不见,仿佛刚才那令人心悸的凝视只是错觉。

“殿下?”回廊尽头,传来云静姝略带疑惑的声音。萧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俊朗的面容上已恢复了平日的深沉内敛,唯有眼底深处残留的一丝灼热,泄露了方才的震撼。他并未回头,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无事。走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青鸾的心却狂跳起来。刚才……是谁?那玄青的衣色……是太子?!他看到了?看到了多少?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和巨大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这副容颜,在此时暴露在太子眼中,意味着什么?

赵尚仪端着热水进来,见沈青鸾脸色煞白地站在镜前,望着门口方向,忙问:“鸾儿,怎么了?”沈青鸾缓缓摇头,声音有些发涩:“没……没什么。”她接过赵尚仪递来的温热布巾,用力擦过脸颊,仿佛想擦去那被窥视的感觉,也擦去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脖颈处那道淡淡的红痕,在细腻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赵尚仪看着她褪去伤痕后完美无瑕的容颜,依旧激动不已,一边帮她整理微乱的发丝,一边低声道:“鸾儿,你的福气在后头!这副容貌,这份才情,加上侯爷千金的身份,只要抓住机会……”她眼中闪烁着精光。

沈青鸾看着镜中那张足以倾国倾城的脸,眼神却渐渐沉静下来,深处划过一丝冰冷的决绝。她抚上脖颈那道红痕,那里曾挂着母亲所赠的玉环,如今已被她藏起。她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仿佛在回答赵尚仪,更是在对自己立誓:

《清平乐·自省》病骨支离,犹抱寒香彻。菱花初照倾城色,非是旧时风月。劫波历尽身孑,此心已化冰铁。红妆亦可为战甲,待扫阴霾彻!

词句清冷,字字铿锵!上阕写容颜恢复(“菱花初照倾城色”)却非为风月(“非是旧时风月”),下阕明志,历劫之心已如冰铁(“此心已化冰铁”),红妆亦可为战甲(点题核心立意),目标直指扫清阴霾(为家族平反)!这既是对自身处境的清醒认知,也是对未来的宣言!

赵尚仪被她词中的冷冽与决心震住,一时无言。

沈青鸾放下布巾,拢好衣襟,遮住了那道红痕,也遮住了那足以惊世的容颜。她看向母亲房间的方向,眼神变得无比坚定。这副皮囊,或许能成为踏入漩涡的敲门砖,但真正能让她立足、让她达成目标的,唯有她的心志、她的才情,以及……她手中那支可化战甲的笔!

倾国之姿已现,却只惊鸿一瞥于东宫眼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终将蔓延至整个朝堂。而手握“红妆战甲”宣言的沈青鸾,已然做好了踏入风暴中心的准备。

(第十八章素雪初融惊鸿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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