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日落时从紫微城动身,日出就到了羽林城,却又要在山顶躲藏静待一日时光过去。终于等到下半夜,月黯星灿,沈冲天耐着饥寒仰面躺在地上,反正无所事事,只好自寻些清净事情按压住心中焦躁。他一指一点地数着星星,悄声道:“阿凤,你猜我想到什么。身下的草不长不短,不密不疏,像极自幼生长之地、天狼草原的风貌。漫天透彻,星火熠然,侵骨寒意又像北海冰山。”
冷月影一旁本来盘膝静坐,闻言睁眼轻笑:“想家了?”
沈冲天讪笑道:“只是心中忽然清净下来,许多旧人、旧事、旧情境萦绕回现,就事论事而已。天都快亮了,你到底要我等什么?”
冷月影散慢道:“没什么,只是想让你静一静心。”
沈冲天怒而坐起:“你竟然戏弄我!”
冷月影漫不经心道:“你说是就是吧。自从你清醒之后得知魅影阴兵掠阵掳走你的女儿,直到今日,你那颗心就没静过。论资历深厚,论心思机敏,你在四人里面也算得出类拔萃,为何自从进来就屡屡受挫,还要我多言吗?”
沈冲天悔不当初,痛心疾首:“我因为听信你的话,白白耽误一天的时间!”
冷月影倒平静,不紧不慢地回应::“给你一天、十天,我看你如何杀了五老或是郝隐!但凡我能使得出一丝修为,真想引一池冷水泼到你的头上,彻底冰一冰你的头脑,让你冷静下来。”
沈冲天忽受启发,半天才怔怔地道:“你又不是龙,如何也会用水?”
冷月影轻蔑道:“什么话!冰风与另两大灵兽来自于混沌之中,导引运化天地阴阳之气形成世间万物。龙,在我们脚下根本不值一提。”他边说边观察揣度沈冲天心思,“想到什么了?”
沈冲天长吁一口气:“一时也说不好。但是这一件事情被你猜准了,我的心确实比之前清静许多,也透彻许多。你一番话令我想起许多东西,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想不明白。不过我倒有个主意,你和我在此处分道扬镳。你赶去外屏城,如你所说,在外屏城打开一个缺口。阿凤,你我相识这么久,也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了,别让我失望。也别给你们冷氏冰凤、还有上古灵兽丢脸。”
冷月影不安地问道:“那你呢?”
沈冲天平心静气道:“我去找郝隐。他一定在下面兵营中,只要我露面,自然会有人带我去见他。我现在十分好奇五老和郝隐见到我活蹦乱跳、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该是怎样一种神情。”
冷月影不言语,只是默默注视。
沈冲天宽慰道:“放心,我的命金贵着呢,不舍丢弃。反正不能让郝隐一直躲在羽林军阵之中,也不能让这数百万的羽林军一直躲在君仙界之中。这场战事糊涂开始,糊涂结束,你我白白忙活了半天,墨儿和那些仙家也白白丢了性命,不值,太不值。”他微仰头,眼中灼灼光彩映亮整张面庞,“此战定要有一个结果,你我也会有个结局。与其空空等着天庭降下一个结局给我,不如我自己去创造一个更好的。相信我,我可是‘小灾星’。”
无尘天尊独坐中帐一言不发,心中不安与日俱增,魅影阴兵仍在,四人却无一丝消息。郝隐已被惊动,情势今非昔比,再难像沈冲天独闯魔界时一样。中帐里还有一人是文惜宝,这次因为魅影阴兵进去魔界共五人,其中两个是他的亲人。他屡屡请战,屡屡被驳,只好日日来到主帅面前打探消息。
忽然传令官来报:“主帅,魔界那边传出消息。魔界的结界屏障忽然被打开一个缺口,历时足有一个时辰,在这个时机,魔界里面传出我仙界功法的痕迹,但是不知道里面详细情形。一个时辰后,这个缺口自动封锁闭合,如今又是音信全无。”
无尘天尊心中忽然一惊,一定是他们四个!能打开缺口的,不用说,八成是冷月影,亦或是沈冲天。虽不知他们是用何种方法,但凭他们的修为,能在这个万年结界当中打开一个缺口,且保持有一个时辰之久,一定是拼尽了全力。只怕是四个年轻人趁此机会试图反击,或是期望传出消息,可惜失败了。他心中一阵揪紧,他的大弟子,还有那三个年轻人,真出事了。无尘天尊当即喝令道:“再探,务必打听出详实信息。”
待传令官离开,无尘天尊喃喃安慰惜宝:“放心,他们定不会有事的。”此言更像是安慰他自己。
很快,军营中其他仙家都听到这个消息,纷纷赶到中帐面见无尘天尊,想要得到无尘天尊亲口证实。并且问一问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无尘天尊一直默默凝视阵图,没说任何话。
众位仙家见到这个情形,等时就乱了起来,有说该趁机发动总攻的,有说不宜急迫,应该等待时机的。还有一众外围仙家,本来在仙界排不上号,在天庭也无任何职务,此战赢了,他们无功,输了白白赔进去自己的门人弟子,因此趁机进言,说风凉话,冷嘲热讽道:“自开战以来,少有的几场胜仗都是谁打下来的。如今几位能臣都折损在魔界中,剩下这些老弱病残有什么用,干脆趁着魔界未动用所有兵力,未发起总攻,万事还有回旋余地之际,赶紧谈和收兵。”
大家在帐中你来我往争论半日,终于又等来传令官,这一次,他还带来文惜宝手下的一名校尉。传令官在众目注视之下,略带惊悸地向无尘天尊奏道:“禀主帅,有新的消息打探出来。”所有仙家闻言一起闭口,帐中立时安静下来。
传令官继续言道:“魔界缺口大开时,有百千仙家蜂拥而出,据言都是被魔界五老扣押在通天台用以祭天的,里面并无我大军将领。经询问,这些仙家因为各种原因,或为访道或为探亲而到的魔界,却不知因为何故,稀里糊涂被捉住,其真灵困于通天台内,又稀里糊涂地发觉通天台被毁。等大家回复知觉后,惊见山间盘踞一条偌大的白龙,龙身盘曲叠加似山高,龙头似一间宫殿一样大,却无伤人之意。还未等大家彻底明白过来,就有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牵着一条小山似的大狗驱赶众人,勿使在原地逗留。”
“这些仙家无处可去,也不敢回到原先的家门洞府,只好结伴来到外屏城,指望通过城门出口离开魔界。谁知却被告知,因为战事外屏城关闭,所有仙家滞留在城中。只有一两日光景,外屏城忽然被打开一个缺口,仙家虽不知何人所为,但是看其功法根基气息,颇有仙界的影子。大家一涌而出,回到仙界,孰料在大平原迷失方向,正巧遇到文小将军手下的这名校尉。校尉说是奉文小将军的命令,天天去监视魅影阴兵以及魔界军营的举动,伺机探查情报。校尉见都是仙家,一个个落魄飘零,担心被魔界大军掳去,便好意将他们收留,一并带了回来。如今这些仙家都在军营之外,下官带校尉过来讨主帅的示下。”
无尘天尊并所有仙家都望向文惜宝,文惜宝应下此事。
无尘天尊松一口气;“此举行得好。既然是仙家,便不该流落在外。如今又逢战事,好容易逃离魔掌,若再损伤了,如何是好。既然都来了,索性就在军营后面,校场之外,寻一方空地,多置几个大帐篷,将他们安置下即可。另外,你出去传我的令,让这些仙家自行选出来几个知晓魔界里面事态走向的,带进中帐,我要问话。”
传令官奉命离开,很快又带回三个陌生面孔的仙家,一个个衣冠不整,发鬓凌乱,面色灰暗,十分落魄。无尘天尊与三人互道寒暄之后,便问起魔界情形,可惜,这三人所言与传令官基本无差。帐中诸仙以为传令官只是言简意赅,谁知却是全部话语复述,再道不出更多细节,难掩满面失望。无尘天尊身为主帅,到底更沉得住气,不动声色吩咐传令官带三位仙家下去休息,自己仍转身面向属下寻求方法。
正在百般踌躇举棋不定之时,忽然前方又传来消息。负责探查阵前消息的传令官气喘吁吁冲进大帐,来不及守住脚步,整个身子趴倒在无尘天尊面前,上气不接下气道:“报主帅,大柳树,倒了!”
这一消息远比刚才两个更为震撼,诸仙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无尘天尊急忙问:“怎么倒的?”
传令官茫然摇头:“不知。前方传来消息,大柳树逐渐萎靡,枝条干枯,所有叶子飘落一地,堆出厚厚一层落叶。没过多久,大柳树轰然倒塌在落叶堆上,再站不起来。在这之后,魔界大军身后的大平原骤然消失,出现山峦、城池等数种未见异象,却不是海市蜃楼,就是实实在在的景色。如今对面大军都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无尘天尊当即喝令道:“沈先锋麾下副将何在?”
文惜宝、夏云烟、夜流星应声出列,听主帅部署。
无尘天尊道:“召集全员军士,即刻出兵,直指魔界大营,趁乱打出一条通路来。其他几路将领即刻整兵随我出发,我们去破了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