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车碾过最后一块碎石时,东方已经泛白。林砚跳下车,膝盖在通风管道里磨出的伤口被扯得生疼,她咬着牙拽紧机枪背带,金属扣硌得锁骨发僵。苏野扛着另一挺机枪往篱笆跑,枪管撞在钢管桩上,发出“当”的脆响,惊得阿桂从瓦房里探出头,手里还攥着把刚摘的紫花地丁,叶片上的露水簌簌往下掉。
“菜被刨了。”阿桂的声音发颤,怀里的小石头挣扎着指向菜田——新冒的玉米芽倒了一片,泥土上印着杂乱的蹄印,边缘沾着暗红的血渍,混着野草被碾压的绿汁。“后半夜听见狗叫,跟哭似的,我不敢出去。”
林砚蹲下身扶起菜苗,指尖触到叶片上的齿痕。不是腐雾虫那种细密的啃噬痕迹,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咬断的,断口处还留着湿润的涎水。“是变异野狗,”她摸出军刀挑开泥土,里面藏着几根带血的狗毛,粗硬得像铁丝,“昨晚在采石场就跟着腐行者后面捡漏,鼻子比狼还灵。”
苏野把机枪靠在篱笆桩上,转身就去仓库翻找铁丝:“得做几个套索,用钢筋弯成圆环,焊上倒刺。”她的军靴踩在露水打湿的地上,发出咯吱的响,弯腰时胳膊上的绷带渗出血迹,“老王,你那焊枪冷却得怎么样了?”
老王正坐在门槛上清点罐头,闻言把铁皮罐往旁边一推,露出掌心磨出的水泡。“急不得,”他用袖子擦了把汗,罐头在地上码成歪歪扭扭的一排,“这三十七个罐头,省着吃够咱们撑四十天,要是算上黑鸦……”话没说完就咽了回去,只是眉头锁得更紧。
林砚没催他,转身翻起从刀疤脸仓库里找到的账本。
牛皮封面被汗水泡得发胀,边角卷成了波浪,里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用炭笔写在撕下来的烟盒背面,记着不少扎眼的信息:锦城罐头厂的“黑鸦”每月十五收保护费,每次至少要走半仓库粮食;溪城加油站的汽油被标记了“危险”,后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骷髅头;还有个叫“老鬼”的人,专门倒卖人口,出价是三个罐头换个孩子,括号里还写着“女娃加价”。
“这个黑鸦,”林砚把账本扔给李梅,指尖在“罐头厂”三个字上敲了敲,纸页上还沾着块干硬的油渍,“刀疤脸这种人都得给他交保护费,手里肯定有重家伙。”
李梅的手指划过字迹,突然冷笑一声,笑声里带着牙碜的锈味:“以前是城防军的败类,专干监守自盗的勾当,末世前就靠倒卖军火发横财。现在占了罐头厂的军火库,手下全是些监狱里放出来的亡命徒,左臂都纹着乌鸦。”
说话间,一阵风卷着雾从西边吹来,带着股机油和烟草混合的怪味。苏野突然按住林砚的肩膀,往篱笆外指了指——雾里隐约有黑影在移动,不是腐行者那种跌撞的姿态,走得很稳,手里还扛着东西,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来了。”苏野摸起机枪,手指扣在扳机上,指节泛白。
老王慌忙把罐头往仓库里搬,阿桂拽着小石头躲进柴房,木门“吱呀”一声合上,只留道缝往外看。李梅和军医背靠背站着,步枪的枪口对准雾里的黑影,呼吸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黑影越来越近,能看清是五个穿黑衣服的男人,领头的独眼龙左臂缠着块黑布,上面的乌鸦纹身透过布眼露出来,正把玩着个铁皮盒,手指在盒面上敲出规律的响。“刀疤脸那蠢货呢?”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板,“让你们当家的出来说话,别躲着当缩头乌龟。”
苏野没应声,只是把机枪的保险打开,“咔哒”一声在雾里格外刺耳。独眼龙的目光扫过篱笆上的钢管桩,突然笑了,露出颗金牙:“换主人了?也好,省得老子跟那蠢货废话。”他把铁皮盒扔过篱笆,盒子在地上滚了两圈,发出哐当的响,“盘尼西林,换你们从采石场带回来的机枪子弹,一斤药换十发,算你们便宜。”
林砚踢开铁皮盒,里面是几支青霉素,玻璃管上印着模糊的日期,比她们手里的存货新得多。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提示:【药品纯度90%,未过期,当前价值相当于50发7.62mm机枪子弹】。
她掂了掂分量,突然扬声:“五发换一支,要换就换,不换现在就滚。”
独眼龙的脸色沉了沉,腮帮子上的肉跳了跳,最终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黄痰在雾里划出道弧线:“成交。但老子得提醒你们,下个月十五还来,到时候最好有能换重机枪的东西,不然……”
他拍了拍身后的黑布包裹,里面的东西形状像挺机枪,“这玩意儿可不认人。”
交易完,独眼龙盯着菜田的玉米苗,突然用枪管拨了拨篱笆上的铁丝:“你们还种地?不怕被腐行者刨了?”
“关你屁事。”苏野的枪口始终对着他的胸口,没动过半分。
独眼龙没生气,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篱笆:“这活儿焊得不错,就是钢材薄了点,下次来给你们带点厚钢板,记得用粮食换。”他转身往山脊走,手下的人扛着子弹箱跟在后面,脚步声在雾里越来越远。
黑影消失在雾里后,老王才松了口气,把罐头重新码好,指尖还在抖:“他们要是每月都来这么换,咱们这点存货撑不了三个月。机枪子弹就剩两百发,下次再换就得拆农场的零件了。”
“他要的不是等价交换,是驯服。”林砚把青霉素锁进仓库的铁盒,钥匙塞进靴筒,“这次要子弹,下次就敢要机枪,再下次就得让咱们去给他当苦力,不听话就屠场。”
苏野拎着铁丝走过来,老虎钳把铁丝拧得咯吱响,火星溅在她手背上,烫出个水泡也没吭声:“刚才那独眼看菜地的眼神,跟看自家粮仓似的,连苗间距都数了。”
军医正在用阿桂的草药包扎伤口,闻言抬头:“他们的卡车停在山脊后面,轮胎印新鲜得很,根本没走远。”他往西边瞥了眼,眉头皱成个疙瘩,“那边的雾比别处浓,五十米外就看不清东西,刚才好像看见有东西在雾里晃,不是人样。”
林砚走到篱笆边,西边的荒地腾着淡紫色雾气,像被人倒了半桶紫墨水,连阳光都穿不透。雾气边缘的野草全卷着边,叶尖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烧过。
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西南方赤雾浓度异常,含有未知病原体,可能诱发生物变异,建议远离】。她摸出从采石场带的硫磺粉,本想撒在菜地里防虫害,现在倒有了别的用处。
“苏野,等焊枪冷却的差不多了,你和老王一起焊十个铁笼。”林砚突然说,蹲下身在地上画了个草图,“用最粗的钢筋,笼口做活扣,里面焊上倒刺。”
“给黑鸦的?”
“给那些野狗。”林砚往菜田深处走,军靴踩在湿泥里,陷下去半寸,“把笼子埋在篱笆根,上面盖层薄土,放块腐行者的肉当诱饵。这玩意儿咬合力能碎骨头,不除干净早晚是祸害。”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西边的雾气,“等处理完野狗,去西边看看。”
正午的阳光穿透赤雾,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像块被揉皱的黄铜。阿桂煮了锅玉米碴粥,里面掺了点野菜,香味在院子里飘散开,混着机油味格外踏实。
小石头捧着碗蹲在篱笆边,看苏野和老王焊铁笼,突然指着篱笆外:“刚才有只狗想钻进来,被铁丝刮破了腿,血滴在地上跟红珠子似的。”
“别靠近。”苏野把他拉回来,指了指铁笼侧面的机关,“这铁笼带倒刺卡扣,野狗钻进去一挣扎,卡扣就会收紧,能把腿骨勒断……”
林砚喝着粥,目光没离开西边的雾气。那雾像活的,正一寸寸往农场漫,过不了多久就得把篱笆根吞进去。她想起账本里的话:“赤雾浓处多异变种,触之即腐,唯火能克。”看那雾气边缘的野草都卷着边,不像作假。
吃完粥,她和苏野扛着机枪往西边走。野草没过膝盖,里面藏着碎石子和锈铁片,踩上去硌得脚底生疼。苏野突然停住,指着前面的土坡:“那里有个洞,边缘的土是松的。”
洞口被藤蔓遮着,能看见黑漆漆的缝,里面传来窸窣声,像无数虫子在爬,密密麻麻的让人头皮发麻。林砚打开系统的环境监测,屏幕上的红点密密麻麻——全是腐雾虫,数量多得惊人,在地下形成了片会动的黑潮。【检测到大型腐雾虫巢穴,深度约5米,底层有王虫活动信号,建议彻底清除】
“是它们的老窝。”苏野举起机枪,手指扣在扳机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烧了?”
林砚摇头,掏出硫磺粉和煤油混合在一起,倒在洞口周围:“用烟熏,硫磺能杀卵,烧不干净反而会让它们扩散。”她划着火柴扔过去,火焰瞬间窜起半米高,伴随着刺耳的嘶鸣,无数黑虫从洞里涌出来,在火里蜷成一团,绿色的汁液把土地染得发黑,散发出股烂白菜的臭味。
林砚盯着火焰,突然发现边缘的赤雾淡了些——火星燎过的地方,雾气像被烧化的糖,往上升腾着消散,露出后面灰扑扑的天空。【检测到高温环境可降低赤雾浓度10%-15%,持续时间约30分钟】面板提示让她心里一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枪响,“砰砰”两声闷响,接着是野狗的惨叫,尖得像指甲刮过铁皮,听得人耳朵疼。两人对视一眼,扛起机枪往农场跑——是铁笼起作用了,还是黑鸦的人动手了?
跑到篱笆边,看见老王举着焊枪往铁丝网上泼熔铁,橙红色的铁水落在铁丝上,发出滋滋的响,腾起股白烟。李梅和军医举着枪对准山脊,脸色都发白,枪管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他们开枪了!”老王喘着气,焊枪的线拖在地上,差点被他踩断,“像是在打什么东西,不是冲我们来的,叫声听得人发毛。”
林砚往山脊望,雾里闪过几道黑影,跑得飞快,后面追着的东西比黑影大两倍,四肢着地,脊背拱得像座小山,嘶吼声像破风箱扯断了簧片。
“是从赤雾里跑出来的。”苏野扣紧扳机,指节发白,“黑鸦的人被缠住了,那东西速度太快。”
林砚没说话,把剩下的硫磺粉全撒在篱笆根。粉末遇潮,冒出淡淡的白烟,把靠近的雾气挡了挡,在地上画出道刺鼻的界线。
那些从赤雾里跑出来的东西,黑鸦的人,藏在暗处的威胁,迟早会顺着血腥味找到农场,就像腐雾虫总能嗅到新鲜的菜苗。
夕阳西下时,山脊的枪声停了。雾气漫过山脊,把枪声的余响和黑影的踪迹全吞了进去,十米外已经看不清篱笆桩,只能看见钢管上的反光。
林砚站在菜地里,拔起一株玉米苗——根须的泥土里,有个极小的黑虫在蠕动,是腐雾虫的幼虫,被硫磺熏得没了力气,却还没死透,细腿在泥里划着无用的圈。
她捏死虫子,绿色汁液沾在指缝,洗都洗不掉。系统面板上,【西南方未知生物信号活跃,威胁等级提升】的提示闪烁着,像个不断跳动的警告灯。
“今晚轮流守夜,”林砚的声音在暮色里格外清晰,“机枪上膛,每小时换岗一次,注意听西边的动静,别睡太沉。”
夜色渐深,篱笆上的铁丝通了电,发出滋滋的轻响,偶尔有飞虫撞上去,瞬间被烧成焦黑的碎屑,像下雨似的往下掉。
林砚靠在钢管桩上,手里的机枪带着白天的温度,沉甸甸的压在肩上,枪托抵着锁骨的旧伤,隐隐作痛。远处的山脊静得可怕,连风都绕着走,只有雾气流动的声音。
突然,西边的赤雾里亮起一点火光,闪了三下就灭了,像是有人用布捂住了火把。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撕破了夜,那声音里带着痛苦和疯狂,听得人头皮发麻,菜地里的玉米苗都跟着抖了抖。
林砚握紧机枪,对苏野打了个手势——手指往西边指了指,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两人猫着腰往篱笆缺口摸去,脚下的碎石子不敢发出一点响,军靴踩在湿泥里,留下两个浅浅的印子——不管是什么,都得看清楚。这片土地上,危险从来不会等人做好准备,只会在你最松懈的时候,露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