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雾像块发了霉的脏抹布,把傍晚的光拧得只剩一缕。
林砚蜷缩在超市货架后,右手死死按住左臂的伤口——刚才为了抢最后一板压缩饼干,被个瘦得像柴禾的男人用碎玻璃划的,血珠正顺着指尖往下滴,砸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她咬着牙,从背包侧袋摸出半瓶矿泉水。瓶盖拧了三圈才打开,瓶口还沾着点前天的血渍。林砚没在意,先倒了点水在掌心,快速冲掉伤口表面的污垢,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视线却没离开货架尽头的阴影。
那里有窸窣声。
不是人类的脚步声。是那种……湿漉漉的、指甲刮擦水泥地的声音,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像烂掉的桃子一样的腐臭味。
林砚把矿泉水瓶攥得更紧,另一只手摸到了脚边的消防斧。斧刃钝得很,是她从三楼安全通道捡的,砍过两只“腐行者”,现在还沾着黑褐色的黏液。
她是金融系毕业的,在锦城做了七年投资分析,每天打交道的是 K线图和风险评估报告。三个月前,她还在会议室里跟客户争论小数点后第三位的收益,现在却要靠一把破斧头计算自己能活过今晚的概率。
真他妈荒诞。
阴影里的东西动了。先是一截惨白的手臂伸出来,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接着是半个脑袋——脸皮烂了大半,一只浑浊的眼球挂在眼眶外,正随着它的动作晃晃悠悠。
腐行者。赤雾病毒的产物,速度快,怕光,饿了什么都吃。
林砚屏住呼吸,缓缓后退。她的后背抵住了冰冷的货架,货架上的罐头哗啦啦掉下来两罐,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只腐行者猛地转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叫,朝着声音来源扑了过来!
速度太快了。
林砚甚至能看清它嘴角挂着的碎肉,她下意识地举起斧头,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得手臂发麻,斧头脱手飞了出去。
预想中的撕咬没有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沉闷的撞击,以及某种……骨骼碎裂的脆响。
林砚猛地睁开眼。
一个穿着破旧工装外套的年轻女人,正单膝跪在腐行者的胸口,手里攥着一把锈得发红的扳手,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在那怪物的脑袋上。
黑血溅了她满脸,她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到腐行者彻底不动弹了,才缓缓抬起头。
夕阳最后那点光恰好落在她脸上,林砚看清了——那是张很年轻的脸,大概二十出头,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神像狼崽子一样,又野又凶,还带着点没褪干净的稚气。最醒目的是她左耳缺了一小块,结着深色的痂。
女人把扳手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她没看林砚,转身就去翻旁边的货架,手指在空罐头盒上划过,发出指甲刮金属的刺耳声响。
林砚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是冷汗。她捡起地上的消防斧,重新握紧,目光始终没离开那个女人。
对方看起来不好惹。工装裤膝盖处磨破了洞,露出的皮肤上全是深浅不一的疤痕,左手手腕上还有一圈深褐色的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捆过很久。
女人翻了半天没找到吃的,动作猛地顿住,视线精准地落在林砚手里的半瓶矿泉水上。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
在这个水比黄金金贵的世道,半瓶干净的水足够引发一场厮杀。她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了藏,却见那女人只是盯着瓶子,没动。
僵持了大概十秒,林砚喉结动了动。她刚才确实被救了,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
“谢了。”她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这个……给你。”
她把矿泉水瓶递过去,瓶口还沾着自己刚才没擦干净的唇印。
女人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又落回瓶子上,迟疑了几秒,才伸手接过去。她的手指很长,指节粗大,掌心全是茧子和新结的痂,接过瓶子时,指尖不小心擦过林砚的手背,烫得像火。
她没喝,只是把瓶子塞进工装外套的口袋里,拉链拉得死死的,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做完这个动作,她又捡起地上的锈扳手,转身走向超市深处,脚步很轻,像只警惕的猫。
林砚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这人到底什么意思?救了她,又不要报酬,就这么走了?
她刚想站起身,超市另一侧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货架被撞倒了。紧接着,是好几声重叠的、令人牙酸的“嗬嗬”声。
不止一只腐行者。
林砚脸色一白,立刻蹲下身子,握紧斧头。
那个穿工装的女人也停住了脚步,猛地回头。她的目光扫过林砚,又看向声音来源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锐利。
没有多余的动作,她只是往林砚这边靠了两步,背对着她,手里的锈扳手缓缓举了起来。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超市里迅速暗下来。腐行者的腐臭味越来越浓,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林砚的心跳得像要炸开,却在看到那个背影时,莫名地镇定了一瞬。
那背影不算特别高大,甚至有点单薄,但此刻站在那里,像一道沉默的屏障。
女人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握着扳手的手紧了紧。黑暗中,林砚似乎看到她左耳那道疤,在微弱的光线下闪了一下。
下一秒,最前面的那只腐行者冲破货架阻拦,朝着离它最近的林砚扑了过来。
林砚还没举起斧头,就见一道黑影闪过。
“砰!”
又是一声闷响。
那只腐行者的脑袋被扳手砸得稀碎,黑血溅在旁边的巧克力广告牌上,把模特甜美的笑容糊成了一片诡异的深色。
女人甩了甩扳手上的黏液,依旧没回头,只是用那双带着戾气的眼睛,扫视着不断逼近的黑暗,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像野兽示威般的低哼。
林砚看着她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人好像不是要走。
她好像……是打算在这里,跟这些东西,硬碰硬。
而自己,恰好也在这个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