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袋东口,“百合”居酒屋的暖帘在寒风中轻轻摇曳。傍晚时分,店堂里已经坐满了七八成的客人,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低低的交谈声,温暖而安宁。
陈静端着托盘,脚步轻快地穿梭在桌椅间,脸上带着沉静的微笑。她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豚汁放在一位熟客面前:“田中桑,您的汤,小心烫。”
“啊,谢谢静酱!”头发花白的田中老先生笑眯眯地道谢。
就在这时,居酒屋那扇小小的木门被推开,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两个穿着深色西装、表情严肃、与居酒屋温馨氛围格格不入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们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店堂,最后落在了正在小厨房忙碌的百合婆婆身上。
陈静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那身制服,那种眼神…恐惧的冰冷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端着空托盘的手微微发抖,迅速转身想退回后厨。
“打扰了。”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走到柜台前,出示了一下证件,声音平板无波,“我们是出入国在留管理厅的职员,例行检查。请出示所有员工的在留卡。”
店堂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交谈声戛然而止,所有客人的目光都投向柜台。百合婆婆从小厨房走出来,用围裙擦了擦手,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但眼神却变得格外沉静。她从容地拉开柜台下的抽屉,拿出自己的住民登记簿,又拿出另外两份文件——那是店里另一位正式雇佣的、有合法工作签证的年轻服务员山本的。
“这位是山本君,本地人。我是店主百合。”百合婆婆的声音平稳清晰,将文件递给入管局职员。
职员仔细地翻看着,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店堂里仅有的两个工作人员——山本和陈静。山本有些紧张地站在一边。陈静则低着头,僵在后厨门口,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她能感觉到那两道审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射线,在自己身上反复扫过。
“只有两位员工?”年长的职员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百合婆婆,又转向明显紧张不安的陈静,“那位女士是?”
百合婆婆脸上的笑容不变,温和地说:“哦,这位是静酱,是我远房亲戚家的孩子,从乡下来东京帮我一段时间忙的,不是员工。”她的话语自然流畅,仿佛陈述着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同时不动声色地朝陈静使了个眼色。
陈静瞬间明白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点属于“乡下女孩”的、带着些许局促和紧张的笑容,微微鞠躬,用带着明显口音的日语低声说:“您……您好。”
入管局职员审视的目光在陈静和百合婆婆之间来回扫视,带着明显的怀疑。另一个年轻的职员甚至拿出了记录本。
“远房亲戚?”年长的职员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质疑,“请出示她的身份证明和在留资格证明。”
空气仿佛凝固了。百合婆婆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凝重。陈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她知道,百合婆婆不可能凭空变出她的合法身份证明!谎言被拆穿的后果……她不敢想!刘老板的威胁,小玲的遭遇……瞬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那位常来的田中老先生突然放下筷子,朗声开口了:“喂,我说入管局的年轻人!”他的声音洪亮,带着长者的威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百合婆婆在这条街开店几十年了,街坊邻居谁不知道她?最是老实本分!人家亲戚孩子来帮帮忙,你们这也要查个底朝天?还有没有点人情味了?”他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
“就是啊!”旁边一位中年上班族也附和道,“百合婆婆这么大年纪了,有个亲戚孩子来帮忙不是好事吗?”
“对啊对啊!入管局现在管得也太宽了吧?”
“百合居酒屋的汤,可是我们这一片最好喝的!你们这些机关,还让不让人家好好做生意啦,我们每年都那么多税,你就是这么给我们纳税人添堵的吗?”
店堂里其他熟客也纷纷出声,七嘴八舌地为百合婆婆和陈静说话,语气里充满了对这家小店和她们两人的信任和维护。
两个入管局职员显然没料到会遇到这种情况。面对一群明显带着不满情绪的本地熟客,以及百合婆婆那坦然而温和的态度,他们的气势明显弱了下来。日本人终究对自己本国居民还是很友好的,尤其是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人,更怕遭到日本国民的投诉。年长的职员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又翻了翻百合婆婆提供的证件,最终合上了记录本。
“我们也是例行公事。”他的语气缓和了不少,“既然有担保人,并且只是亲属间的短期帮忙,那这次就这样。不过,”他看向百合婆婆,语气带着公式化的提醒,“如果涉及正式雇佣,必须依法办理手续。明白吗?”
“嗨咿,明白的,给您添麻烦了。”百合婆婆微微鞠躬,态度谦和。
两个职员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居酒屋。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驱散了最后一丝紧张的气氛。
店堂里瞬间恢复了之前的温暖和喧闹。客人们继续聊天吃饭,仿佛刚才只是一个小插曲。
陈静依旧僵在原地,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了衣服。她看着百合婆婆平静地收起证件,看着客人们投来的善意目光,看着田中老先生对她微微点头示意……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伴随着汹涌的暖流瞬间将她淹没!恐惧退去,留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被保护、被接纳的归属感!她不仅仅是在这里打工,她已经被这片小小的、温暖的土壤所接纳,成为了这里的一部分!百合婆婆的智慧,客人们的信任……这一切,都成了她无形的护身符,帮她暂时抵挡了外界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