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絮果……恩怨清算……难道说……”
当下,无疑,萧怀谨的这一席大有深意的隐晦之言,听在薛寒衣耳中,立时让她警觉了起来,她本就心细如发,心智过人,略一思忖便明白了萧怀谨话中之意,于是,她默默暗吟了几句,一息后,径直不假辞色地开口反问道:“我薛家与你兰陵萧氏是否有旧怨?”
“还有,你今日这般大费周张,费尽心机地把我们'请’到这,恐怕不止于此,而是怀有更大目的,那就不妨亮底牌吧!”
依旧是冷冷的眼神,依旧是面沉如霜的容颜,在这一刻,萧怀谨看着那双曾让他近来一度魂牵梦萦的眸中露出的彻骨的寒意和透心凉的恨意,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竟隐隐生出了一种不知名的寂聊与一股无处发泄的烦郁和不快……
果然,在面对慕容枫与他之时,她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何其天壤之别啊,对自己,永远是恶语相对,利刃相向……
也许,正是隐生的这股子内心的烦郁,加之之前他曾在暗处亲眼目睹了薛寒衣与慕容枫曾亲密相拥的那一幕,以上种种,无不在此时此刻,敏感而清晰地刺激着萧怀谨的每一根神经,令他心底那由烦郁、不快而叠加滋生的感觉更加无限地被放大,最终俨然幻化成了如熊熊火焰一般喷薄欲燃的不甘、嫉妒和愤慨……
他骨子里本就是一骄傲自负的桀骜不驯之人,曾几何时,竟被一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轻视作践至此,如换作别人,依他那阴郁的性子,恐那人早已成为了他剑下亡魂……
可眼前之人却偏偏是令他一时感到无法奈其何的薛寒衣,即便她薛家与自己、与兰陵萧氏曾有那么一段牵扯恩怨纠葛的过往,然真正面对她时,那些曾经长年累月所积攒的怨念而衍生出的‘报复'的心理竟也慢慢地有释然的迹象……
正如佛家所言,世间之事,皆有定数,痴、嗔、怨念,莫不如是,情爱纠葛,苦果亦是果。既如此,既然老天将她送到了我身边,要以另外一种形式去'补偿’于我,我为何不好好把握?
薛寒衣,你此生注定只能是我的……
也许,正是此刻这种复杂难辨的心境,让萧怀谨才真正看清了自己那隐秘而无法宣之于口的内心曾萌生出的那蠢蠢欲动的疯狂念头下所暗捺的那一丝悸动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早有征兆……
无论前尘往事如何,我想要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
于是,就在两人冷冷对峙的这刹那,无人知道,萧怀谨的内心已掀起了巨大的波澜,甚至一度追随着自己的内心,暗暗下定了誓要得到薛寒衣为止的决心……
他原本就棋高一着,精于算计,布好了棋局,在明了自己的内心之后,更是将这份“算计”发挥到了实处,在沉浸了半晌之后,闻听他再次沉声开口道:“想知道你薛家与我兰陵萧氏到底有何渊源纠葛吗?亦或者说,我为何会如此大费周张地执着于此门联姻的真正目的?那就暂时收起你的剑,在那好好听着!”
“薛寒衣,你可知,十五年前曾经发生过什么?而我又缘何会中失传已久的寒毒“浮罗琵琶”,要不是当年我祖父倾尽我兰陵萧氏的全力,动用一切可动用的力量,遍请天下名医为我续命,恐怕我当时就已随着十五年前发生的那一切身殒当场不在人世了。”
“这十数年来,虽然我暂时保全了性命,可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寒毒的侵袭与折磨,不仅不良于行,不能如正常男儿一般健步如飞,而且每到初一、十五还要一次又一次地承受死亡的威胁,忍受寒毒冰火两重天非人的折磨,真的是生不如死。”
随着萧怀谨一声沉过一声娓娓地道来,那尘封了十数年之久的恩怨纠葛也就此重新撕开了一道裂痕……
说着,说着,但见他眸色深沉地再一次盯着薛寒衣的眼睛对视了三息之后,突然毫无征兆自嘲地连连笑了几声,笑声中满是凉薄与嘲讽:“若说起来,造成这一切的一切,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却有你父亲的手笔,拜你父亲所赐!如若我还揪着当年的事情不放的话,你薛家与我兰陵萧氏的这个结恐怕今生都结不开!”
“经历了这么多,薛寒衣,如若换作是你,你我易地而处,你觉得我是该恨还是不该恨?”
“十五年前……难道说……跟那件事情有关……”
此时,听着萧怀谨接二连三地质问,隐隐约约间,薛寒衣的心头升腾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一个大胆的推想也在心底慢慢冒出了头……
整个人彻底冷静下来之后,她的思绪也不受所控地忆起了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情……
虽然她那时年纪小,没有经历过那一切,但在与父亲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也曾偶尔从父亲嘴里零星听到了一些,再加上近几年,她任内廷中书舍人时,也曾翻阅过宫中旧档,也知道当年曾发生过一件轰动天下的大事,那就是“红丸宫变”……
如若萧怀谨说的是真的,那他口中所说的兰陵萧氏与我薛家的旧怨莫非是缘于此?如此这般说来,记得当年父亲曾力主推行了“削爵令”,并和慕容伯伯一起携手先帝,一举铲除了作乱的几大世家和心怀叵测的几位藩王。就父亲的种种作为来看,他的确是触动了豪门世家们的利益,世家们恨他入骨也在情理当中,那么加害于他也就更加顺理成章,说得通了!”
一念之下,果然是一通百通,几番思量过后,薛寒衣瞬间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甚至,一度曾令她感到无比痛心的父亲身死之谜,也在迷茫和杂乱中好像看到了一丝渺芒的希望。
一直以来,父亲在她心中是无比神圣的,她是绝对不容许有人诋毁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