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整整三天。
她像一个着了魔的赌徒,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这个立方体上。
她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工具。
高频震荡仪,无法在其表面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激光切割枪,最高功率的能量束射在上面,如同泥牛入海,连一点变化都没有。
资源分析仪在它面前彻底失灵,变成了一块废铁。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完美、死寂,对她所有的努力都报以绝对的沉默。
希望,就像沙漏里的沙,一点一点地流逝,只剩下无边的焦虑。
最后一支营养膏,在昨天就已经耗尽。
胃里那熟悉的、仿佛要将内脏都啃食殆尽的灼痛感,又回来了。
老蛇戏虐的眼神如同跗骨之蛆,日夜盘踞在她的脑海里。
今天,就是最后的还款期限。
林筝靠在冰冷的舱壁上,自嘲地笑了一声,笑声干涩,充满绝望。
她开始怀疑,这东西或许根本没有价值。
它可能就只是一块密度高得离谱的、毫无用处的金属疙瘩。
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为的是看到她一点点失去全部希望的崩溃模样。
是她濒死前抓到的一根,根本不存在的救命稻草。
这个念头,像一柄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然后狠狠一搅。
无边的绝望瞬间将她吞没。
她来这里多久了?四年?还是五年?
时间在锈蚀带毫无意义。
前世地球的记忆早已褪色模糊,仿佛一场隔了厚厚毛玻璃的旧梦。
那个在实验室里钻研材料,偶尔抱怨实验不顺的自己,遥远得像是一场一触即碎的梦。
在垃圾堆里挣扎求生,像一条狗一样躲避着债主的追捕,忍受着饥饿和屈辱。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韧。
可这枚立方体带来的虚假的希望,又轻易地将她所有的伪装撕得粉碎。
无数情绪在她脑中冲撞、咆哮。
愤怒、不甘、屈辱、疲惫……它们需要一个出口。
一个能够让她将这一切情绪都狠狠发泄出去的出口。
林筝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了工具墙上。
那把她用了好几年的,沉重的铬钒合金扳手。
它陪着她拧过无数生锈的螺栓,敲打过无数顽固的零件,是她赖以为生的工具,也是陪伴她在这片废土上挣扎的伙伴。
此刻,这把扳手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林筝缓缓走了过去,将那把扳手从挂钩上取了下来。
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沉甸甸的,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重量。
她转过身,死死地盯着维修台上的立方体。
脑海里理智的声音瞬间崩盘,另一道更响亮、更疯狂的声音,压倒了一切。
毁了它!
既然它不肯给予希望,那就和我的绝望一起,归于毁灭!
去他妈的救命稻草!
去他妈的最后机会!
去他妈的这该死的命运!
林筝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双目赤红,那张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苍白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狰狞的决绝。
她双手紧握着扳手,将它高高举过头顶。
手臂的肌肉因为用力而根根绷起,像一张拉满的强弓。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
她看到了扳手表面熟悉的磨损痕迹,看到了立方体表面深不见底的暗银色。
然后,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无尽的愤怒,猛地砸了下去!
“砰——!”
沉闷的巨响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震得她手腕发麻。
预期的金属撞击声并未响起。
扳手砸中的瞬间,暗银色的立方体表面骤然亮起!
无数道幽蓝色的、如同活物般的能量纹路狂野地炸开、流淌、重组!
刹那间,整个立方体仿佛融化一般,变成了一团纯粹且深邃的能量核心,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幽蓝光芒,将整个狭小的舱室映照得如同深海之底。
一股难以言喻的强大吸力骤然爆发!
林筝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攫住,蛮横地拉扯着,朝着那团幽蓝的核心深处猛坠!
视野瞬间被纯粹的幽蓝吞没,时间和空间的感知在刹那间被彻底扭曲、撕裂。
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的意志彻底冲垮。
但下一秒,并非坠入虚无,而是被抛入了一片无垠的“海洋”。
意识悬浮着,周遭是流动的星辰色彩。
无数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星舰残骸在由能量构成的幽蓝海洋中缓缓漂浮。
这些星舰的样式林筝从未见过。
它们伤痕累累的装甲板上,篆刻着林筝未曾见过,但充满几何美感的符号,散发着亘古不息的微光。
林筝仔细去看,一些残骸结构复杂精妙得超乎想象。
无数细微、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粒子,汇聚成庞大的星河,在虚空中无声地环绕着她。
散发着秩序感。
星辰的诞生与寂灭,维度褶皱的奥秘,物质与能量的终极形态。
这一瞬间,林筝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宇宙的诞生与湮灭
她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颗尘埃,在被命名为知识的海洋中遨游。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
【身份确认:继承者序列唯一存活载体。】
【文明火种:星核—编号‘Λ-7’,激活状态:初级。】
【‘星渊’文明继承权限:一级解锁。】
【警告:检测到低熵污染环境(‘泛人类星际帝国’标准体系)。
核心协议加载完毕——生存优先,隐匿优先。】
【基础馈赠注入:生物体强化(基础)、知识数据库(可检索)、物质重塑图谱(基础)。】
声音消失后,无数信息争先恐后涌入林筝的大脑。
大脑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林筝痛苦的倒在地上,双手抱头,蜷缩在一起,却无法阻止剧痛侵蚀。
仿佛一个窄小的容器被塞入整个宇宙一般,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痛苦的哀嚎。
不知过了多久,撕裂灵魂般的剧痛稍稍退去,林筝猛地喘息着,意识如同被掷回深海后终于浮出水面,剧烈地呛咳着。
她猛地睁开双眼,视野里是熟悉的、布满锈迹的金属天花板。
一切都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她依旧蜷缩在自己的工作台旁,手里的扳手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此刻正静静躺在她脚边。
空气中那股垃圾星特有的浑浊气味重新涌入鼻腔。
但一切都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