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茶馆的幌子已卸下大半,只剩零星几家还亮着窗,隐约传出杯盏碰撞的细碎声,或是说书先生收梢时的余音。卖宵夜的摊子支了起来,蒸笼里冒出的白气混着食物的香气,在微凉的夜风中氤氲开来,引得晚归的人驻足。
马车稳稳停在白府门前,早已等候在此的吴嬷嬷见状,连忙迎了上来。她面上满是焦急,虽然早前已有下人传回小姐在官府做笔录、平安无事的消息,林母仍是放不下心,特意让她在门口等着。
吴嬷嬷一眼瞧见白漪涵,快步上前仔细打量,确认她无碍后,才松了口气。这时她才注意到少女身后还跟着阿四、宿谨之与朝白莹三人,忙问道:“这几位便是救了小姐的少侠吧?”
白漪涵点头,对吴嬷嬷吩咐道:“嬷嬷,快让人带三位去安顿,再备一桌酒菜。我先去沐浴更衣,随后便去见母亲。”说着又转向三人,“各位先随嬷嬷去客房歇息片刻,稍后我再来陪各位饮酒畅谈,以谢恩情。”
朝白莹对她笑了笑:“白姑娘快去吧,我们待会儿见。”
“晚些见。”白漪涵回以一笑。
吴嬷嬷也满脸感激地对三人道:“各位随我来吧。房间早已备好,热水也烧好了,若是想沐浴净身都方便得很。这次小姐能脱险,真是多谢各位仗义相助了。”
宿谨之与朝白莹连忙客气道:“嬷嬷不必多礼,举手之劳罢了。”
一旁的阿四却似有些心不在焉,只默默跟着众人往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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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漪涵脚步匆匆赶回自己院子,匆匆沐浴更衣后,便立刻往林母房中去。
林母的气色比清晨好了不少,已能下床活动,只是身子还有几分虚弱。见女儿进来,她连忙拉住白漪涵,左瞧右看,确认她当真毫发无伤,这才松了口气,一把将女儿揽入怀中。
白漪涵感受着母亲怀抱的暖意,也轻轻回抱过去。林母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那么晚不见你回来,真把我吓坏了。听说你遇上那样的事,我这心一直悬着——多亏了那三位少侠救你,不然我真不敢想……”
“娘,别怕,别多想了。”白漪涵柔声安抚,“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母女俩依偎着说了会儿贴心话,外头传来吴嬷嬷的声音:“小姐,酒菜都备好了,要不要现在去请三位少侠?”
“嬷嬷去吧,我这就过去。”白漪涵应道,又转向林母,“母亲,我先过去了,您好好歇着。”
林母却拉住她,执意道:“我也一起去。救命之恩,我得当面好好谢过才行。”
白漪涵知道母亲的性子,拗不过她,只得点头应下,陪着她一同前往。
酒菜设在客房院子里。说是客房,其实宽敞得足够一家子居住。院门刚进,便见几株桃树立在那里,花期虽过,枝头上缀满繁茂的绿叶也甚是清雅。往前十余步,便是摆好的酒桌,阿四、宿谨之、朝白莹三人已在桌边等候。
桌旁景致错落:右侧不远处有一方鱼池,粼粼水光映着树影;鱼池左侧拐过去,是宿谨之的住处,右侧走去则通向阿四的房间。而酒桌左侧不远另有个小院,院里的主卧,此刻正住着朝白莹。
白漪涵母女见三人已在桌边等候,连忙加快了脚步。林母先一步走上前,歉然道:“实在对不住,近来身子不适,耽搁了些时候,让各位久等了。多谢三位出手搭救小女,我身无长物,唯有这点薄产……”说着从袖中取出三张地契,“这是我名下最是盈利的三间铺子,还请各位收下,权当谢礼。”
话音未落,她便要躬身行礼,宿谨之与朝白莹忙快步上前扶住她。宿谨之恳切道:“夫人快别多礼!我们不过是举手之劳,怎当得起您如此厚谢?这铺子更是万万不能收——能在府中暂住,已是白府盛情,我们断不敢再受这份大礼。”
林母还要再推让,却终究拗不过二人,只得作罢,又郑重谢了救命之恩。
自白漪涵与林母进来起,阿四的目光便一直落在白漪涵身上,未曾移开,那眼神专注又带着几分疑惑不解,竟像是学生在盼着先生指点迷津一般。
白漪涵见母亲竟拿出铺子的地契,心头不由一讶。转念一想,母亲本就最看重自己,何况自己才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这份厚待倒也不算突兀。
只是自她踏入这院子起,便觉一道视线灼热得近乎直白,一直黏着在自己身上。她循着那目光回望,心头猛地一跳——竟是阿四?不,更准确地说,是江卿尘!
那个书里爱而不得、默默守护女主的男二。按说他该围着女主转才是,这般盯着自己算什么?
白漪涵心头打了个突,忽然想起什么——不对,按小说里的时间线,他这时候还没对女主动心呢。
可眼下这毫不掩饰的注视……难道,他还在纠结先前那句“夫君”的戏言?
众人落座后,林母陪着说了几句家常,朝白萤见林母脸色仍有些不佳,便主动提议给林母诊脉。朝白萤上前,随后取出银针为林母施针。
谁知几针下去,林母只觉浑身舒坦了不少,先前的不适感竟消失了大半。她原本见朝白萤年纪太轻,心里存着几分疑虑,不过碍于对方是白漪涵的救命恩人,不好推辞才应下,没曾想这姑娘医术竟如此精湛。果然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席间吃了几口饭菜,林母便以身子渐乏为由先告辞了。剩下四人继续边吃边聊,宿谨之向白漪涵解释,他与朝白萤虽属同门,师从却不同,此番都是下山历练增长阅历的。
“当初她遇险时,我恰好路过搭了把手,一聊才知是同门,又同是历练,便结伴同行至今。”宿谨之笑了笑,“毕竟出门在外,多个照应总少些风险。”
至于江卿尘,竟是他们在袁州城门“捡”来的——没错,就是“捡”。宿谨之说起当时的情形:“那时他胸口受了两处剑伤,昏迷不醒地躺在城门口的灌木丛里,穿的是件黑袍,混在阴影里,倒也没人发现。还是白萤,她医术好,对血腥气本就比常人敏锐,这才察觉到异样。”
可等江卿尘醒转,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唯独念得出“阿四”这个名字。朝白萤也诊不出症结所在,宿谨之二人瞧他可怜,又没处可去,便索性带着他一同历练,顺便寻访能让他恢复记忆的法子。
白漪涵也简略说了说自己的身世。四人相谈甚欢,江卿尘话虽不多,却也没冷了气氛,席间始终融洽。
酒足饭饱后,众人便各自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