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烛火摇曳。
顾意坐在床榻边的矮凳上，目光一寸寸划过楚望钧那张苍白却依然俊美得可恨的脸……狗东西真是连装睡都透着股矜贵劲儿。
借他的福，重活一世，也是当上了守夜丫鬟。
她和楚望钧就是天生犯冲！
顾意无声冷笑，指尖摩挲着腕间琴弦。
楚望钧闭目躺着，呼吸平稳，仿佛真的重伤昏迷，可她知道，这疯狗定然清醒得很。
她故意将药碗搁在床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又慢条斯理地替他掖了掖被角，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手腕。
楚望钧躺着，纹丝不动。
顾意唇角微勾，俯身凑近他的耳畔，轻声道：“王爷，药已经晾好了……”
话音未落，她的肩膀被扣住！
楚望钧推开了她，睁开眼睛，眸色微冷，“做什么？！”
做什么，她还能非礼他不成？
顾意心下冷笑，面上却像是被他吓到了：“王爷醒了？我、我只是怕这药一会儿凉了……”
“怕药凉了？”楚望钧嗓音低哑，带着病中的倦意，却字字锋利，“还是怕本王……凉得不够透？”
顾意睫毛轻颤，泫然欲泣：“我一心都是为了王爷，王爷怎能这样想我……”
楚望钧盯着她，忽然松手，淡淡道：“既然这么关心本王，就好好守着，别让本王发现你偷懒。”
顾意垂眸，乖顺应下：“是。”
拂晓时分，天色逐渐泛起了鱼肚白。
顾意靠在床榻边假寐，实则耳听八方。
身旁楚望钧的呼吸逐渐绵长平稳。她指尖轻敲床沿……真不容易，一宿了，终于是把这家伙熬睡着了。
她悄声起身，走向角落那堆染血的衣物。借着微弱的晨光，她翻出那封被刻意“遗漏”的公文，迅速扫了一眼：
「青州逆党三人已获，供出端王密信为证。即刻派人接应押解入京，慎防灭口。」
青州、逆党、端王……
顾意瞳孔骤缩。
若是她没有猜错，逃到青州这些逆党，正是遭端王示意，血洗顾府的那波人。
若端王得知此事，必定会派人灭口。这事情如果真是个局，端王会反陷其中。
可楚望钧为何故意让她看到这条消息？
难道姜云湄是端王的眼线？
她正思索，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布料摩擦声。
顾意迅速收敛好一切，转过了身。
榻上，楚望钧翻了个身，紧闭的睫毛忽然颤了颤，随即，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缓缓睁开，而后看向了她。
顾意缓步上前，“王爷睡醒了？可要喝点水吗？”
“姜云湄。”楚望钧嗓音低哑，带着病中的慵懒，却字字清晰，“天都还没亮，你站在那里扮鬼吗？”
顾意心头一跳，但面上不显，只低眉顺眼道，“我只是口渴了，起来倒点水喝。”
“若王爷觉得我吵闹，我走就是……”她眼眶微红，作势要起身。
楚望钧也没拦她，顾意刚走出两步，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顾意止步。
“王爷！”外间侍卫低声道，“端王殿下亲自来了，说是……来探王爷的病。”
楚望钧眼皮都没抬：“那就让他等着。”
顾意垂眸，心中却飞快盘算。
端王探病？来探虚实还差不多！
不过，侍卫怕是拦不住端王的……
果然，不过片刻，端王的声音已从院外传来：“皇叔重伤，本王怎能安心？你们这群狗奴才别拦本王！今日若是见不到皇叔，本王绝不离开！”
楚望钧冷笑一声，忽然看向顾意：“你，去应付他。”
顾意闻言一怔，抬手指着自己：“我？”
楚望钧眸色深沉：“怎么？你不去，难道要本王起来去？”
顾意心头一跳，但面上不显，只低声道：“我……怕说错了话。”
楚望钧就不怕她去端王面前乱说话？
还是说，他另有什么打算？
楚望钧冷笑了一下，道，“本王相信，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顾意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表情，缓步走出了内室。
端王负手站在院中，见她出来，目光瞬间锁定她，似笑非笑：“皇叔如何了？”
顾意低眉顺眼地福了福身：“回端王殿下，王爷眼下重伤未醒，太医说需静养，不宜见客。殿下远来辛苦，还请随我来偏厅喝杯茶水。”
二人入了偏厅。
下人上了茶便被打发了，偌大的偏厅只余他们二人。
端王眯了眯眼，忽然上前一步：“姜云湄，你在装什么傻？”
顾意心头一跳，但面上依旧有些茫然：“殿下……何意？”
端王冷笑，突然掐住她下巴，指甲陷进肉里，在她耳畔道：“怎么？和楚望钧睡过，连主子都认不清了？”
果然！姜云湄是端王安插的眼线！
顾意攥紧了手指，面上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颤声道：“殿、殿下明鉴……云湄也曾冒险传信，可实在是王爷重伤后府里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端王眸光审视她，忽然甩开了手：“楚望钧眼下到底伤得多重？当真昏迷不醒？”
“他遇刺，难道不是殿下动的手吗？”顾意故作茫然道，“那箭深入骨，殿下不知情吗？”
闻言，端王面上闪过一丝烦躁。
果然这事人人都会怀疑到他头上，可他有那么蠢吗，还挑两人争斗时动手？
“少废话，你只管说你的！”
“是……王爷从昨日起，一直便未醒过。太医都说，若是再不醒，情况就糟了……”顾意压低声音说着，指尖却沾了茶水，潦草在桌上写出了‘青州三人被捕’的消息。
传闻里姜云湄大字不识，她也并没有见过姜云湄写过的字，不敢写的太过工整，以免端王看出什么。
也幸好茶水晕染，依稀能辨出字便不错了，哪儿还有什么形体。
看清内容，端王瞳孔微缩，突然抬高声音：“既然皇叔不便，本王就不多打扰了，这些血参就留下补身吧。”
顾意抬手抹去桌上茶痕，柔声道，“多谢端王殿下。”
端王一刻也没多留，转眼没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