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金銮殿上。
“陛下!臣要奏摄政王府上的长史林肃贪赃枉法!”
御史李维出列,义正言辞道,“其借摄政王府职务之便纳贿鬻爵,收受贿银八十万两,赃证俱在,请陛下严查!”
端王把玩着翡翠扳指,余光扫向御座旁立着的楚望钧。见他依旧面沉如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心中不由冷笑。
“摄政王叔,”端王拖长了声调,声音里带着几分假惺惺的关切,“您府上的人做出这等事,您难道毫不知情吗?”
端王一发话,其党羽纷纷出列跪请彻查,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仿佛楚望钧已是有罪之人。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不安地扭动着身子。
他不过六岁的年纪,龙椅上的小脚都悬空着,一双稚嫩的手紧攥着袖口金线绣成的龙纹,求助般望向楚望钧:“皇叔父……”
楚望钧不疾不徐地转过身,拱手,声音平稳,“既如此,臣请立即将林肃革职查办,交由大理寺严审。”
小皇帝咽了咽口水,“准、准奏。”
“陛下且慢,”御史李维上前一步,“林肃不过区区长史,若无背后主使,又岂敢如此猖狂?”
楚望钧道:“陛下,此事是臣治下不严,若真查出与王府相关,臣甘愿领罪。不过,臣近日倒也查到一桩趣事。”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满朝文武瞬间安静下来。
端王眉头一跳,看着楚望钧,心中突然升起种不祥预感。
楚望钧缓缓从宽袖中取出一沓密信,“端王与辖下盐商勾结,每引盐加收三钱银子,其中二钱落入端王私囊。算上盐商孝敬,仅去岁一年,便贪墨白银上千万两。证据确凿,请陛下明鉴!”
朝堂瞬间鸦雀无声。
端王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厉声喝道:“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伪造,陛下一看便知,”楚望钧不慌不忙呈上去,“这上面可还有端王的亲笔签名和私印。”
小皇帝接过证据,展开,只见上面详细记录了盐税贪腐的数额与分成,附带着来往所通信件。
“这,”小皇帝抬头看向端王,“确是端王兄的字迹不假……”
端王额角青筋暴起,正要辩解,殿外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报——!”
羽林卫统领衣衫染血,冲入大殿,单膝跪地:“禀陛下!午门外广场有官员暴毙,死的是……是摄政王府长史林肃!”
满朝哗然。
端王猛地转头看向楚望钧,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林肃死了?
林肃这棋子他收买埋藏多年,还指望借林肃狠狠攀咬楚望钧一口,这朝还没下,林肃就来了个死无对证?
楚望钧也在看他,二人目光短暂相接。
那一瞬间,端王仿佛看到了一种近乎怜悯的平静,就像猎人在看一只自以为聪明的猎物。
楚望钧转过身,清晰道:“陛下,林肃既已伏诛,还请仔细彻查盐税一案,如此重案,臣建议由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与都察院左都御史共同审理。”
端王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楚望钧说不定早就知道了林肃是内奸,故意留人到今日,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陛下!”端王强压下怒火,“此事蹊跷,林肃刚被弹劾就遭刺杀,分明是有人要灭口!臣请亲自督办此案!”
楚望钧不慌不忙:“端王还与盐税案有牵连,按律理当回避,还是待查明再出来说话吧。”
小皇帝左右看看,最终怯怯点头:“一切就依皇叔父所言。”
退朝钟声响起,百官依次退出金銮殿。
端王快步追上楚望钧,压低声音道:“好一招以退为进!你以为杀了林肃就能了事?”
楚望钧脚步不停,声音淡漠如冰:“端王殿下慎言。林肃之死,与本王何干?倒是殿下,不该恭敬称本王一声皇叔吗?”
看着这位比自己还要小十岁的皇叔,端王拽住了他,咬牙,“皇叔如此操劳,可要小心,别最后落得林肃那般下场。”
楚望钧轻轻拂开了端王的手,“不劳端王殿下关心。”
说罢,转身离去,玄色朝服上的金丝蟒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此时的药王庙内,檀香袅袅。
顾意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目光平静地凝视着药王菩萨慈悲的面容。身侧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低声道,“都办妥了?”
右青在她身旁蒲团跪下,低声道:“今日早朝上,端王一党弹劾摄政王府长史,被摄政王反将,除了个内鬼,又废了端王盐路。三司会审在即,端王眼下是骑虎难下。”
“一切才刚刚开始。”
右青会意:“三司会审定然不是随便什么替死鬼就能糊弄过去的。户部上面,端王怕是要狠狠自断臂膀了,痛快!”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顾意唇角微扬,轻声道,“接下来,该我们的人登场了。”
朝中位置空出来,那两位都绝不会允许彼此的党系上位,这时候,就是看似中立的官员上位了。
顾意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至于是不是真中立,谁知道呢?
忽地,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夫人!出大事了!”原本等在外面的小莲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声音发颤,“王爷在回朝路上遇刺了!马车都射成了筛子……”
右青的身影眨眼消失在配殿,顾意霍然转过身,“说清楚,王爷怎么了?”
小莲摇头,不安地道,“情况不明,但王爷马车已经回府了……”
这种时候动手,傻子都会怀疑到端王头上,端王会那么蠢吗?
可若不是端王,又会是谁动的手?
顾意蹙眉,心思一时百转千回。
“备马车,我们即刻回府。”
马车疾驰在回府的路上,车轮不知碾过什么,发出沉闷的声响。
顾意掀开车帘,车轮方才碾过的是一截儿断箭,大街上还残留着打斗过的痕迹。几滩未干的血迹,到处散落的箭矢,路边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再快些!”
眼下的朝堂局势,楚望钧不能有事,至少现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