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的阳光把西厢房晒得暖洋洋的,高雅和林晓晓坐在地毯上,正往粉色的待产包里塞东西。小衣服、尿不湿、湿巾……堆得像座小山,念安在旁边爬来爬去,时不时抓起片尿不湿往嘴里塞,被林晓晓笑着抢下来。
“这小帽子可爱吧?”林晓晓举起顶黄色的针织帽,上面有两个毛茸茸的小球,“我给念安买的同款,他戴了整个冬天,像只小鸭子。”
高雅接过帽子,指尖拂过小球上的绒毛,突然想起樟木箱里的旧物:“等我去拿样东西。”她跑回客厅,抱来个蓝布包,里面是件洗得发白的襁褓,边角磨出了毛边,上面绣着朵小小的玉兰。
“这是……”林晓晓凑过来,眼里满是好奇。
“宫琰煜小时候用的,”高雅展开襁褓,布料柔软得像云朵,“母亲手札里说,这是她亲手织的粗棉布,说‘粗布透气,孩子不容易起疹子’。”
宫琰煜走进来,手里拿着双小小的虎头鞋,正是之前找到的那双,他用软布擦得干干净净,红绒线的“王”字在光下闪着暖光。“福管家说,这鞋要放在待产包最底下,”他把鞋放进包里,“说‘能压惊,让孩子顺顺利利出来’。”
周明宇扛着个大纸箱进来,上面印着“婴儿安全座椅”的字样。“我妈说这个必须买,”他擦着汗,“安装在副驾后面,最安全。”他蹲下来开始组装,说明书摊在地上,被念安踩了个脚印。
“你看这孩子,”林晓晓把儿子抱开,“净添乱。”话虽如此,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念安的小手正抓着周明宇的衣角,像在帮忙。
张爷爷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看着这热闹的场面,阿黄趴在他脚边,尾巴扫着地板。“我带了个好东西,”老人从布包里掏出个银质的长命锁,和给念安的那枚很像,只是锁面刻的是“星眠”两个字,“提前刻好了名字,不管是男孩女孩,先备着。”
高雅接过长命锁,银链在光下晃,像串流动的星。“谢谢您爷爷,”她轻声说,“这锁比什么都珍贵。”
整理到最后,待产包被塞得满满当当,宫琰煜拎了拎,沉甸甸的。“好像把整个家都装进去了,”他笑着说,“母亲手札里的待产包清单,比这个简单多了,就几样衣服和一块尿布。”
“时代不一样了嘛,”林晓晓拍了拍包,“我们当年的待产包,比你母亲的还简单呢。”她忽然压低声音,“其实最重要的不是东西多,是身边有人陪着。我生念安时,周明宇紧张得手都在抖,却一直握着我的手,说‘别怕,有我’。”
高雅看向宫琰煜,他正把长命锁小心翼翼地放进包侧的小兜,指尖的动作轻得像在呵护易碎的梦。四目相对时,他突然说:“到时候我肯定比周明宇还紧张,但我会一直陪着你,寸步不离。”
那天傍晚,待产包被放在卧室的门后,像个随时待命的士兵。宫琰煜把宫母的旧襁褓铺在婴儿床里,上面放着那双虎头鞋,长命锁挂在床栏上,在灯光下闪着光。
高雅靠在他肩上,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在期待——期待着穿上这柔软的襁褓,踩着这虎头鞋,戴着这长命锁,闯进这个满是爱的家。
“你说,”她轻声问,“他会不会喜欢我们准备的这些?”
宫琰煜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焐着:“会的,”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笑意,“就像我们会永远喜欢他一样。”
腊月的雪下得紧,老宅的屋檐积了层厚雪,像盖了层棉花被。凌晨三点,高雅被一阵尖锐的腹痛惊醒,冷汗瞬间浸湿了睡衣。宫琰煜几乎同时坐起来,声音发紧:“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可能是……”高雅咬着牙,腹痛像海浪一样一波波涌来,“拿待产包,快……”
宫琰煜手忙脚乱地拎起包,又想起什么,冲进客厅抓了把红绳——是张爷爷特意编的“平安绳”,说产房里放着,能保母子平安。“别忘了带手机,”他扶着高雅往外走,脚步都在抖,“我叫救护车。”
林晓晓被动静吵醒,披着外套跑出来,看到高雅痛苦的样子,立刻镇定下来:“别慌,我去叫福管家备车,救护车在雪天不一定有家里的车快!”周明宇跟在后面,已经开始穿衣服,嘴里念叨着“我去医院挂号,你们先去”。
车子在雪地里缓缓行驶,宫琰煜紧紧握着高雅的手,她的指尖冰凉,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疼就抓我,”他声音发颤,“别忍着。”
高雅摇摇头,咬着唇说不出话,腹痛的间隙,她看着窗外掠过的雪景,突然想起宫母手札里的话:“生孩子就像破茧,疼过了,才能看见新的光。”
到医院时,天刚蒙蒙亮。护士检查后说开了三指,可以进产房了。高雅被推进去前,宫琰煜突然把红绳塞进她手里:“张爷爷说这个能保佑你,我在外面等你,一直等。”
产房外的走廊空荡荡的,只有周明宇来回踱步的声音。宫琰煜坐在长椅上,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亮着高雅的照片——是去年在海边拍的,她穿着白裙子,笑得像朵浪花。
“别担心,”周明宇拍了拍他的肩膀,“晓晓说生孩子看着吓人,其实都顺顺利利的。你看念安,现在多壮实。”
张爷爷和福管家也赶来了,老人拄着拐杖,在走廊里站了会儿,说:“我去烧柱香,让你母亲在天上照应着。”福管家则提着保温桶,里面是刚煮的红糖姜茶,说“等生了好给她暖暖身子”。
时间像被冻住了,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格外慢。宫琰煜数着墙上的挂钟,听着产房里隐约传来的痛呼声,心揪得像被人攥着。他想起母亲生他时,父亲是不是也这样在外面等?是不是也像他一样,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上午九点,产房的门终于开了,护士抱着个红布包走出来,脸上带着笑:“恭喜!是个女孩,六斤八两,母女平安!”
宫琰煜冲过去,声音都在抖:“我能进去看看吗?”
“等会儿,产妇还在缝合,”护士把孩子递给他看,“你看这小家伙,多精神,眼睛还睁着呢。”
红布包里的小婴儿闭着眼睛,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小嘴咂了咂,像在做梦。宫琰煜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蛋,软得像棉花糖,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不是难过,是说不出的激动。
林晓晓和周明宇凑过来看,念安被周明宇抱在怀里,好奇地盯着小妹妹,小手想去摸,被林晓晓按住:“轻点,妹妹还小。”
高雅被推出来时,脸色还有点白,却笑着看向宫琰煜。他赶紧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辛苦你了,老婆。”
“你看……像不像你?”高雅的声音有点哑。
宫琰煜低头看了看襁褓里的孩子,又看了看高雅,突然笑了:“像你,眼睛像你,鼻子也像你。”
张爷爷拄着拐杖走过来,看着孩子,眼里的光比雪还亮:“就叫星眠,好名字,安安稳稳的。”他把带来的长命锁递给宫琰煜,“戴上吧,让她平平安安长大。”
雪还在下,阳光却从云层里钻了出来,照在产房外的走廊上,像铺了层金。宫琰煜抱着孩子,看着病床上的高雅,突然觉得,所有的等待和紧张都值了——这个雪天,他们的小星眠来了,像颗迟到的星,终于落在了他们的掌心。
产后的第一个清晨,阳光透过病房的窗,落在高雅的手背上。她刚喂完奶,小星眠蜷缩在她怀里,像只温顺的小猫,呼吸均匀得像春风里的玉兰。
宫琰煜端着碗鲫鱼汤走进来,是福管家凌晨熬的,奶白色的汤面上漂着点葱花,香气混着阳光漫开来。“护士说这个催奶,”他把碗放在床头,“我尝了尝,不腥,你试试。”
高雅喝了一小口,鲜美的味道在舌尖漫开。“福管家的手艺真好,”她笑着说,“比医院的月子餐强多了。”
林晓晓抱着念安来看望,小家伙穿着件红色的小袄,像个年娃娃。“你看这孩子,”她把念安放在床边,“知道有妹妹了,早上特意让我给他穿红衣服,说‘要给妹妹讨喜’。”
念安的小手轻轻碰了碰星眠的脸蛋,星眠动了动,小嘴咂了咂,惹得念安咯咯地笑。周明宇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个玩具星星,是他特意买的:“给星眠的见面礼,会发光的。”
宫琰煜把玩具星星挂在婴儿床的栏杆上,按了下开关,星星立刻闪起柔和的光,像把夜空搬进了病房。“你看,”他对星眠说,“这是爸爸给你摘的星星。”
张爷爷提着个保温桶进来,里面是红糖小米粥,上面卧了个荷包蛋。“你母亲当年坐月了,我就给她送这个,”老人坐在床边,看着星眠,“说‘小米养人,鸡蛋补气血’。”
高雅想起宫母手札里的月子记录:“老宫每天给我炖鸡汤,说‘多喝点,才有奶水喂琰煜’;张大哥送的小米粥,甜得像蜜;窗外的玉兰树落了雪,像给孩子盖了层被……”原来有些温暖,真的会跨越时光,以相似的模样重现。
出院回家那天,雪已经停了。福管家把西厢房旁边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婴儿床放在窗边,上面挂着周明宇送的玩具星星,宫母的旧襁褓铺在床垫上,长命锁挂在床栏上,像个小小的守护符。
宫琰煜抱着星眠,动作还不太熟练,却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坏了。高雅靠在他肩上,看着院子里的玉兰树,枝桠上还挂着雪,像开了满树的梨花。
“你看,”她轻声说,“星眠跟雪有缘,出生时下雪,回家时雪还没化。”
宫琰煜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又吻了吻星眠的额头:“她是雪送来的礼物,也是我们的小幸运。”
月子里的日子像首慢节奏的歌。宫琰煜每天给高雅熬汤,换尿布,给星眠拍嗝,动作从生疏到熟练,像在完成一门必修课。林晓晓每天都来串门,教高雅怎么正确哺乳,怎么给孩子洗澡,周明宇则负责带念安,不让他吵到妹妹。
张爷爷隔三差五就来送补品,今天是当归蛋,明天是黑芝麻糊,说“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方子,错不了”。福管家则变着花样做月子餐,说“要让少奶奶吃得开心,孩子才有奶喝”。
星眠很乖,很少哭闹,饿了就哼唧两声,吃饱了就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玩具星星,像在研究天上的秘密。高雅抱着她时,总爱哼宫母手札里的摇篮曲,调子简单得像风吹过玉兰叶,星眠每次听着,很快就会睡着。
某个午后,阳光正好,宫琰煜靠在床头看星眠,高雅靠在他肩上翻手札。手札的最后一页,是宫母晚年写的:“看着琰煜长大,就像看着玉兰树开花,慢是慢了点,却每一步都扎实。等他有了孩子,我大概已经在天上了,但肯定会看着——看着我的孙辈,也像玉兰一样,慢慢长大,慢慢开花。”
高雅的眼眶有点热,抬头看宫琰煜,他的眼里也闪着光。窗外的玉兰树在阳光下泛着光,像在轻轻点头,仿佛在说:“我看见了,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