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宿眠拉着空青刚要回花府,空青却猛地站定,像头倔强的小驴,死死拽住她的衣袖往反方向拖。
“小姐!不能回!”空青小脸煞白,“您当众落了沈小侯爷的脸面,夫人必不会轻饶您的!”
花宿眠被她拽得一个趔趄,看着空青如临大敌的模样,唇角反而勾起一抹狡黠。
“傻丫头,”她捏了捏空青紧绷的脸蛋,声音轻快带笑,“要的,就是她不轻饶。”
“啊?”空青彻底懵了。
花宿眠俯身密语:“听好,进门就哭,往死里哭,一滴泪都别省。”
空青虽然完全不明白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小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小姐从来都是对的!
“嗯!”空青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阳光将她们的身影拉长,一个步伐从容,另一个则鼓足了腮帮子酝酿情绪。
“母亲!沈玉山他,他负我!”
花宿眠踉跄撞进厅堂,顺势撞开一个碍眼的族老。空青更狠,连哭带推搡,生生在人群里撕开个口子。
花夫人端庄的笑意在看清来人是花宿眠的瞬间褪去,露出赤裸裸的厌恶。
“放肆!族老面前成何体统!”
“母亲!您要为女儿做主啊!沈玉山当众与陌生女子亲昵,女儿和花家的脸面都被他踩在脚下了啊!”
花夫人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又很快消失。
幸好在场的族老都已提前打点,不会将此事捅破。至于花宿眠,届时用花太医逼一逼,自然会听话。
花宿眠心底冷笑。
上一世,她以为家族议事,强忍屈辱不敢失态。
结果花锦月风光入族,而她跌入泥里。
在场诸人,皆是帮凶。
“占了鹊巢的斑鸠,也配诉苦!”
沈玉山怒喝破门而入,恨不得报那一掌之仇。他身侧的花锦月,眼底淬毒,恨意凝成无形的利箭。
“月儿,可是不适了?”沈玉山立刻被她的异样牵动。
花锦月强压恨意,化作弱柳,轻咳几声:“无碍的,沈郎说要带我认祖归宗,妹妹既这般不喜,我走便是了。”
一句话,刺得沈玉山与花家夫妇心如刀绞。
“孽障!跪下!”花夫人尖声下令。
两个粗壮婆子如狼似虎扑上,铁钳般的手死死将花宿眠狠狠按跪在地。
“你们不能这样对小姐!”空青红了眼,拼命阻拦,却撼不动那两座肉山。
她手急探腰间毒药,却被花宿眠一记冰冷眼刀钉住,只得愤然收手。
“母亲这是何意?”花宿眠抬头,泪眼婆娑。
“当年月儿被贼人掳走,你却凭着公爹鸠占鹊巢。是你克走了她!你享了她十六年的富贵,占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念在公爹救命之恩,我们养育之情,把身份、婚约、名声……统统还给月儿!我容你做个表小姐,已是仁至义尽!”
“我若不愿呢?”
“即刻从族谱除名!你与我花家,与公爹,从此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花夫人笃定,只要搬出花太医对花宿眠的救命之恩,她必定答应。
算着脚程,花宿眠仰头与花锦月对视,挑衅地勾了勾唇。
花锦月被仇恨迷了眼,火上浇油道:“我在边关苦熬十余载,日夜盼着与亲生父母团聚。妹妹既替我承欢膝下,享尽荣宠,为何还要忤逆母亲,惹她伤怀?”
她身子一软,弱柳般倒入沈玉山怀中,“沈郎,我心口好痛,若我能早些归家,是否也能像妹妹这般无忧无虑。”
字字句句,暗指花宿眠不仁不孝。
花家众人与沈玉山心疼更甚,看向花宿眠的目光,如同在看十恶不赦的罪囚。
“嗤!”
一道黑影闪电般射来,精准刺在花锦月耳边木桩。
“好大的胆子,竟敢来花府撒野!”
这一声,如同惊雷炸在花府厅堂。
只见温旋一身官袍未卸,显然是得了消息后匆匆赶来。身后数位军情处官员面色不善,冷冷扫视厅内景象,
分明花家仗势欺人。
温旋的目光扫过花宿眠的狼狈姿态,眼神里的杀气几近止不住,
“盛京谁人不知宿眠仁心仁术?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搬弄是非!”
花锦月被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整个人缩进沈玉山怀里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如纸,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矫揉造作。
“温旋!你放肆!”沈玉山又惊又怒,连忙将花锦月护得更紧,“此乃花府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月儿是花府嫡亲的血脉,你再敢出言不逊,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你是什么东西,一未荫封,二无官职,叫你声小侯爷是给平阳侯面子,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沈玉山气得咬牙切齿,却也不敢反驳。
温旋是敬国公孙女,又是真真实实上过战场,得了官位的将军。
无论是身份还是官职,皆压他一头。
温旋身后官员齐齐上前一步,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他们都是尸山血海里拼出来的,此刻动了真怒,那股战场上的杀气让养尊处优的族老们开始打颤。
花夫人脸色剧变,急挤笑容:“温将军息怒!误会!此女是我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花锦月,今日认祖归宗,宿眠一时想岔闹脾气,我们正教导……”
“教导?”温旋剑鞘猛地指向那两个还按着花宿眠的婆子,暴喝道,“教导需要把人按在地上跪着!松开!谁敢再碰宿眠一根手指头,本将军剁了她的爪子!”
那两个婆子被温旋吓得魂飞魄散,手一软,下意识就松开了。
花宿眠顺势“虚弱”地晃了晃身子,空青立刻扑过去扶住她,眼泪哗啦啦流得更凶了,带着哭腔喊道:“小姐!您没事吧?他们好狠的心啊!”
花宿眠垂头,长发掩盖下对温旋眨了眨眼。
温旋会意,继续怒喝。
花宿眠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诸位大人,宿眠无碍,只是母亲说她的亲生女儿回来了,要将我从族谱除名,与我恩断义绝。”
这副模样,落在军情处官员眼中,更是坐实了花家欺凌恩人的事实!
花大人也坐不住了,额上冷汗涔涔,连忙起身打圆场:“宿眠,不要胡闹了!你自然还是我花府的女儿!快,快给各位将军看座!”他狠狠瞪了花夫人一眼。
花夫人只好讪笑:“对啊,宿眠快别闹了,母亲刚只是在气头上。”
花锦月眼见不妙,双目含泪看向父母。
沈玉山脸色铁青,看着怀中被辜负的花锦月,又看看被众人护着的花宿眠,强烈的憋屈和愤怒通通翻涌。
“伯父伯母若怕了他们,而亏待月儿,那这亲不认也罢,月儿,我们走。”说罢,他抱着花锦月欲走。
花家夫妇脸色瞬间惨白。
花宿眠心中冷笑,轻轻摇头:“我是做不成拆散亲情的坏人,既如此,在族谱上除了我的名也罢。”
花夫人如见救星,双眼放光:“这可是你说的!日后莫怪……”她眼神瞟向军情处众人,意有所指。
“自然,”花宿眠点头,“我也有条件,需立下字据,此番我被除名全因花家要认回亲生女儿,非我之过错。”
“这……”花夫人犹豫,这张字据一旦交出,日后还怎能驱使花宿眠为她做事。
但她又瞧了瞧流泪的亲生女儿,咬着牙:“好,我签!”
白纸黑字标明,花宿眠将字据拿给了军情处官员过目:“诸位大人,请帮宿眠做个见证。”
与花夫人处了20余年,花宿眠深知,她是个精明的女人。
若是贸然离府,只怕盛京关于她不孝的谣言便会传的漫天飞。
花夫人心疼地抱住失散多年的女儿,花锦月也装一副母女情深的模样。
却不知,上一世害得花府满门抄斩的正是花锦月。
“字据签了,你速速离开吧,从今往后你与我们花府毫无关系!”花夫人毫不留情地送客。
花宿眠绽放出了今天最灿烂的微笑:“夫人你在说什么?你且去看看,外头花府的门匾下,是我济安县主府,你是要与皇室争抢吗?”
花夫人脸色骤变,她竟忘了这宅子是皇帝赏给花宿眠的。
她撒泼道:“才分家,你就这般无情?”
花宿眠充耳不闻:“空青,叫几个丫鬟小厮去帮着收拾,别累了老人家。”
“你,花宿眠,你难道忘了你祖父的恩情!”花夫人见说不动她,便搬出花太医来压她。
“祖父的恩情,与你何干?鸠占鹊巢久了,连恩情也想抢占?”花宿眠记仇得很,将那番话一字一句还给他们。
花锦月缩在沈玉山怀里,感受着四面八方鄙夷目光,如被扒光示众。
心中再次涌上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她死死咬着唇,那个冰冷的机械音仿佛又在耳边回响,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花锦月猛地抽出嵌入木桩的利刃,直刺花宿眠。
只听“啪”的一声,
温旋一脚踢开佩剑,花宿眠紧接其后,一巴掌扇在花锦月脸上。
红肿印记瞬间浮现。
“你!她可是你祖父的血脉!”花夫人护女心切。
花宿眠眼神冰寒:“阿旋,我背不下大齐律法,你告诉我,谋杀县主该当何罪。”
温旋声音斩钉截铁:“按律当斩,亲属流放三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