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大漠孤烟起,残红的霞光漫过沙丘,将突厥斥候的影子拉得老长。
马背上,昏死过去的张栾被五花大绑,头脚随着马匹的颠簸轻轻晃荡。
她那身磨得锃亮的甲胄泛着冷光,与斥候身上粗糙的皮革格格不入,倒像是一件被丢弃的精致器物。
“大萨满的隐匿巫咒果然好用,唐军连反应都来不及。”队伍中间一个络腮胡斥候勒了勒马。
这是他们探入唐军军营最近的一次,也是唯一没有被发现的一次。
斥候首领勒马回头,那张脸透着一股天然的凶戾。
“大萨满拥天命,得先祖遗袍,所言所行皆是圣举!”
其余斥候一听,皆闭眼低语,赞美起大萨满。
风卷着他们的歌声掠过荒原,惊得马群打了个响鼻。
络腮胡斥候的目光从沙丘上移开,直勾勾落在马鞍上的张栾与柳巧玉身上。
“阿史那·宝基,我们抓来大唐的女人,每次都要送入草原,我的兄弟们也很想要。”
阿史那·宝基的目光像淬了冰,扫过络腮胡那张写满贪婪的脸。
“别忘了大萨满的谕令?凡中原女子习术道,那便是腾格里赐下的祭品,需要慰籍先祖。”
一句话便让络腮胡汉子无话可说,可他的目光始终盯在张栾的胸脯上。
虽然被甲胄挡的严严实实,喉结依旧上下滚动,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
阿史那·宝基担心他淫虫上脑,警告道:“去年那队私动祭品的蠢货,骨头现在还挂在祭坛木桩上。你想让你的兄们跟着你一起,陪先祖去么?”
这一招果然有用,在每一位突厥人心中,除了先祖就是兄弟,女人再漂亮也不过是一件衣裳罢了。
他们可以允许自己的女人去服侍自己的兄弟,但绝不能碰献给先祖的祭品。
风忽然紧了些,卷着沙粒打在甲胄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阿史那·宝基抬头望了眼天色,他勒转马头,沉声道:“加快脚程,天黑前必须赶回阿史那部。”
夜幕沉沉压在草原上,当第一颗星子刺破暮色时,斥候队伍终于抵达阿史那部外围。
大萨满帐篷里,张栾费力睁开眼,视线模糊中,只看到头顶悬挂着的兽骨图腾。
不等她反应,羊骚味与草药味混合在一起,呛得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你醒了?”一道清冽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张栾一怔,咳嗽声骤然停在喉咙里,只觉得一道阴影覆了下来。
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那是张过分年轻的脸,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
他的肤色是近乎冷白的色调,鼻梁高挺,鼻尖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弧度。
北欧人?
张栾一惊,突厥的地盘怎么会有北欧人,自己这是在哪?将自己抓来的粗汉子呢?
“中原的铁壳子。”少年开口,指尖轻轻敲了敲甲胄,发出清脆的响声。
张栾缩了缩身子,这家伙敲在自己胸前,要不是坚硬的甲胄,真不礼貌!
“别碰我!”越想越气的张栾一拳挥出,却在离少年脸颊寸许处被牢牢攥住。
他的手掌很凉,指骨修长,力道却大得惊人,像铁钳般自己半分也动弹不得。
“都说中原的女子温顺如鹿,你倒是很特别,像一头恶狼。”少年脸上笑意不减。
张栾眼神阴沉,这话是什么意思?用恶狼这个词来比喻自己脾气不好?
“你一个北欧人与突厥混在一起,究竟要做何?”她不明白,对方不杀也不折辱自己,反倒来调侃,真是个怪人。
“北欧?”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的说法。
“他们叫我‘大雪拥赐的孩子’。”
张栾一愣,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神神秘秘的家伙,说话也不说明白。
少年却没解释,转而走到火塘边,拿起一根烧得半红的木炭,在地上随意划了起来。
火光中,他冷白的侧脸线条愈发清晰,鼻梁高挺得像冰雪雕琢的棱线:“突厥的萨满,不一定是突厥人。”
张栾叹了一口气,看来是遇到“仙家”了,她坐起身子。
“你是突厥人的萨满?”
少年不做回答,似乎和张栾思维不在同一条线路上:“你很不同,和他们不同,你的骨头里……有火。”
张栾一阵内心无语,前世自己就碰到过这种人,神神叨叨,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
怎么穿越了还能遇见,要不是自己实力不够,真想一拳给他打死。
“说人话,或者转人工!”
少年萨满猛的扭过头,金色的眸子在火光中骤然亮起。
“腾格里说…你是杨茁的弟子!”少年萨满瞳孔骤缩,一把抓住张栾的肩膀。
“缝尸匠?”
张栾被他抓住,根本动弹不得,随着对方越靠越近,距离自己脸颊还剩一指距离时。
“我是!”
虽然少年萨满长的俊秀,可脑回路不大行,自己可不能被他碰上,说不定这种症状会传染。
见张栾承认,少年终于说了句人能听懂的话:“杨茁过的可还安稳?”
张栾先是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被困在长安城中,不得出城一步。”
少年听完,似乎有些意外,松开手与张栾对立而坐:“杀了那么多唐军,李二竟没有弄死他,真是难得!”
这一句话瞬间引起了张栾的好奇,穿越而来还有很多事情没捋清楚。
特别是自己这个师傅的来头有多大,为什么原身天赋悟性那么差,还会收留教导。
她开口问道:“你和师傅很熟么?是什么关系?”
少年萨满语气平静:“很熟,是仇人!”
张栾:???
她盯着少年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仇人?
那方才追问师傅近况时,语气里那点不易察觉的起伏是怎么回事?
“我能收回刚才的话么,我和杨茁不熟。”
少年萨满闻言,金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晚了。”他慢悠悠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
说完浑身灵力涌动,四品术师的气息毫无保留倾泻而出。
一把将张栾揪起,带着她往帐篷外走去。
张栾心里彻底一凉,还以为是便宜师傅的旧友,现在好了,仇人见面更加眼红。
“喂!你要带我去哪?”她挣扎着扭头。
少年萨满没回头,指尖在帐篷帘上轻轻一弹,那层厚重的毡布竟自行掀开,露出外面黑压压的人影。
阿史那·宝基带着十几个斥候守在帐外,见少年出来,皆单膝跪地,额头抵着掌心。
“大萨满。”他们的声音在夜风中发颤,带着近乎虔诚的敬畏。
张栾心里咯噔一下。
原来这少年是突厥的大萨满!
这是要做什么,该不会要将自己丢入这群粗汉子中吧!
不行,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滋~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