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行对这批货的满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不仅当场结清了全部尾款,还以“质量优秀,提前交付”
为由,额外给了一笔相当丰厚的奖金。
当林知夏和陆骁两个人,从县城的银行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袋子回到村里时,整个红礁村都快疯了。
发工钱那天,林知夏家的院子里,挤得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就站在那张收货用的方桌后面,当着所有人的面,拉开了帆-布袋的拉链。
一沓沓崭新的大团结,被她整整齐齐地码在桌上,像一堵小小的、红色的墙。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堵“钱墙”,喉咙里发出“咕咚”的吞咽声。
林知夏拿起账本,开始一个一个地唱名。
“刘婶,工钱二十八块。”
“李嫂,工钱二十六块五。”
“张家妹子,工钱三十一块。”
她每念一个名字,就点出一沓钱递过去。
每个人拿到的钱,都比他们自己心里估算的,要多出一大截。
那些天天下海、手上全是口子的妇人,捏着那沓她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巨款”,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有人当场就哭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嘴里翻来覆去就一句。
“谢谢林老板……谢谢林老板……”
“跟着林老板,往后顿顿都能吃上肉了!”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院子里,欢呼声、道谢声、喜极而泣的哭声,汇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这片海洋,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扎在了一个人的心上。
张翠花就躲在远处的人堆后面,死死地抠着墙皮。
她看着那个被所有人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林知夏,嫉妒的毒火,几乎要从她的眼珠子里喷出来。
她那个宝贝儿子顾言之,就因为写了封举报信,被抓去局子里教育了好几天,回来后整个人都蔫了。
工作丢了,名声臭了,在村里连头都抬不起来。
这一切,都是拜那个小贱人所赐!
张翠花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掐出了血,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喧嚣过后,夜深人静。
屋里,那盏昏黄的煤油灯,静静地照着桌上剩下的一大笔钱。
那是林知夏的第一桶金。
陆骁看着那堆钱,眉头拧着,一脸严肃地提议。
“这么多钱放着不安全,要不……在床底下挖个坑,埋起来?”
林知夏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埋起来?等着发霉长毛吗?”
她心里清楚,在这个没有银行卡,没有保险柜的年代,怎么安全地存放这笔巨款,是个天大的难题。
但她更清楚,钱只有流动起来,才能变成更多的钱。
上辈子,“她”就是眼界太窄,守着一点死钱不敢动弹,最后活活把自己困死。
这辈子,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她的脑子里,已经有了一张清晰无比的蓝图。
这笔钱,她要用在三个地方。
第一,扩大再生产,不能再是这种小打小闹的代收点,她要建一个真正的海产加工厂。
第二,投资未来,去市里,买下几处现在还鸟不拉屎,但十几年后会寸土寸金的铺面和地皮。
第三,建立自己的运输渠道,把命脉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这个宏大的计划,让她的眼睛里,迸发出一种灼人的光亮。
她的征途,是星辰大海,绝不是这个小小的红礁村。
张翠花知道,现在林知夏有官方当靠山,硬碰硬,她儿子就是前车之鉴。
她思来想去,想出了一个最恶毒,也最阴损的法子。
毁掉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毁了她的名声。
第二天,村里的风向就悄悄变了。
几个长舌妇聚在村口的榕树下,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交头接耳。
“哎,你们听说了没?那个林知夏,不止跟陆骁不清不楚的。”
“好像……跟城里那个谢厂长,也……啧啧……”
说话的人挤眉弄眼,一脸的意味深长。
“可不是嘛,不然人家一个大厂长,凭啥给她那么多钱?还又是奖金又是合同的。”
“一个年轻姑娘家,没个男人在背后撑腰,能干成这么大的事?骗鬼呢!”
“我看啊,她那钱来路就不正,指不定是拿什么换的呢!”
这些淬了毒的闲话,像长了脚的苍蝇,嗡嗡地飞快传遍了整个村子。
虽然大部分在她手下干活拿了钱的工人都护着她,但总有些眼红嫉妒的,或是思想保守的老顽固,看她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对劲。
张翠花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了阴狠的笑。
她就是要让林知夏,被全村人的唾沫星子给活活淹死!
陆骁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去码头扛货的时候,亲耳听见几个闲汉,正凑在一起,用最肮脏下流的话议论林知夏。
他当时就炸了。
像一头被摸了逆鳞的猛虎,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把那几个人揍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
他带着一身的怒火回到院子,却看见林知夏正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在纸上画着什么。
她对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好像一无所知。
陆骁心里又急又气,几步冲过去。
“夏夏,你别画了!”
他声音里压着一股子火气。
“外面那些畜生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没?”
林知夏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看着他那副快要气炸了的模样,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听见了,然后呢?”
“跟他们吵?还是挨个去打一架?”
“我……”
陆骁一下子被噎住了。
林知夏放下手里的铅笔,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她的眼神,带着一种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沉静和锐利。
“嘴长在别人身上,你管不住。”
“打架,除了让你自己痛快一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带着点小傲娇的弧度。
“放心,对付这种人,我有的是办法。”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去跟人挥拳头。”
她把桌上那张画满了奇怪线条和格子的图纸,塞进了他手里。
“是帮我,把这张图上的东西,变成真的。”
陆骁低头看着手里的图纸,那上面画着他看不懂的厂房,还有什么他叫不上名字的生产线。
他又抬头看看她那双自信满满、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知道,他的女人,从来不需要他用拳头去解决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