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沈母收拾沈钰的房间,打开衣柜,里面就剩下几件裙子,都是今年夏天自己给她买的。
沈母取下裙子,坐在床边,她细想着沈钰过往,因为长的漂亮从小到大都不缺朋友,读书时很上进成绩常常名列前茅。
但越来越沉默寡言,一说话就是出言不逊,邻居朋友都说她读书读傻了,趁早找人嫁了还可以谈个好价钱。
房门突然被打开,沈母吓了一跳,连忙放下裙子。
沈父晚饭时刚发了火,现在火气消下去了不少,看见床边的裙子又是一阵心烦,
“大半夜的不去睡觉,尽想白眼狼了。”
“她走了,我就给这房间收拾一下。”
沈父直接拆穿:“东西都收拾没了?”
沈钰的房间空荡荡,除了基本的家具和装饰物以外,日常用品都没了。
沈父再怎么粗心也看得出来,这那些东西不是一下就能带走的,他清楚的意识到沈钰的退婚不是突然的任性,而是早有预谋。
沈母在睡觉前偷偷留门,但直到天明,门都没有打开。
另一边,沈钰放好行李,挨着窗边坐下。在她旁边坐着一个头发微卷的女生,三角眼,眼距宽,笑起来挤成一条缝。
点完名后,车厢内没人说话,靠窗的看着窗外,坐边上的就是闭目养神或是低头发呆。
到了饭点,列车员推着餐车卖盒饭,经过这里时餐车里的饭盒还是一个不少的。
“给我来一盒。”
一道女声打破了车厢的平静,所有人视线齐刷刷看向她。
女生买了盒配有红烧肉的饭,付钱时从裙兜里掏出钱:“给,两毛五。”
所有人又收回视线,但也有盯得更紧的。
沈父是厂里的工人,沈母是供销社卖食品的,两个人工资加起来有六七十。
两毛五,对沈钰来说不贵,之前上学时家里会给点零花钱,每月三元,花不完大多存着,现在少说也有三位数了。
红烧肉的香气溢满了整个车厢。
坐在沈钰旁边的女生眼睛死盯着那盒红烧肉,含在嘴里的食物也不嚼,手上的粗面馒头被她捏出一个个小坑。
沈钰到底还是个高中生,红烧肉的魅力不亚于妲己。
正当她也想买个盒饭时,坐在她对面的女生不屑:“自私,白养的人。”
沈钰刚想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
旁边的女生搭腔:“就是,两毛多,真能吃。”
声音不大,但紧挨着她俩坐的沈钰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一唱一和,自私,白眼狼,养不起,嫁不出去,这些字眼无一例外的钻进沈钰耳里。
旁边的女生像是得到鼓舞了一样,突然站起来,说话的语气和刚才聊天时一样,带着一股“正义的审判”味。
“红烧肉能分人吃点不?”
声音洪亮,整个车厢的人都听到了,大家原本为了强行忽略香气,都在闷头吃饭,眼下心思又被拉到红烧肉上。
所有人都等着女生的回答,忽略了询问的人语气更像是命令。
“不行。”
那个女生也站了起来,皮肤白皙,桃花眼樱桃唇,笑起来极好看,发尾时髦的卷起来,穿着白领的蓝色碎花裙。
座椅挡着,沈钰看不见椅子下面她穿着什么鞋。
旁边的女生一愣,在聊天时她没想过会被拒绝,或者说是根本不想被拒绝。
“就你吃,大家都饿着呗?”
那边也不甘示弱。
“我买的,我不吃谁吃?”
本就不和睦的对话更加尖锐。
眼看着旁边的女生吵不过了,坐在对面的也站了起来,二对一总不会输吧。
“饭是要花钱买的,忙却要人免费帮,人家大队长上车时还帮你搬行李呢,也不见得你付钱啊。”
旁边的女生帮腔:“找人帮忙啥也不给,吃个红烧肉嚷嚷着说自己付钱了,那你怎么不付钱给队长?”
那个女生眉头紧皱,她第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人,两个女生一人一句,让她有点理不清。
“这和我吃饭有关系吗?”
坐在沈钰对面女生见她上套,接着讽刺:“我看你就是自私吧,吃上点好的就谁也不认,其他人只有闻的份。”
那女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道厉声止住。
“别吵了!”
说话的是个坐在窗边的男人,沈钰的视角只能看到他的侧颜,眉毛浓密,鼻梁高挺,光看侧颜就有点凶。
小桌上堆着吃剩下的包子皮,由一张油纸垫着,泛着油光。
之前上车时他还帮沈钰搬行李,不会和异性相处,沈钰一个劲说谢谢,就是没敢看他的脸。
这一声落下,车厢又恢复安静,仿佛刚才的吵架是幻觉。
虽然入秋,空气里却还残留着酷夏的余温。
车厢内有点闷热,沈钰拿手当扇子,她现在很想喝冰汽水,但见识过刚才的事,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到四平站,火车停靠。
“大家稍作休息,十分钟后发车。”
列车员说完就跑下车,给自己买了杯绿豆汤。
“有绿豆汤,咱们也买一杯吧。”
“走,红烧肉吃不到,绿豆汤还喝不到吗?”
旁边的女生拍了拍沈钰的肩膀:“要不要一起?”
沈钰没想到她们会找自己,不过也不好意思,正好自己也渴了,一起吧。
喝下绿豆汤,整个人都得到了放松。
“哎,你看,她买的汽水。”
顺着视线又看见了那个吃红烧肉的女生,她买的是汽水,黄橙橙的一看就很好喝。
发车后,沈钰和那两个女生自我介绍,也知道了她们的姓名,坐在旁边的叫李雪,坐对面的是张燕。
在车厢里坐了整整四天,这才到地方。沈钰只觉得身体快要散架了,双腿直打颤。
这边的初秋不像之前的地方,吹过的风带着凉意,刚下火车,被这秋风吹的神清气爽。
李雪和张燕相互帮忙,搬下她们的行李,三个大帆布包。
沈钰就一个皮革箱。
“这轮子怎么不稳啊,麻烦死了。”
“我待会帮你,别生气了温言。”
温言刚一下车就被秋风吹的一哆嗦:“好冷。”
原来她叫温言。
“红旗公社的,红旗公社的都到这边来。”
车站不远处,一个年轻男人举着木牌,上面用粉笔写着四个字“红旗公社”。
沈钰提着行李箱往那边去,和她一起的还有十多个人。
温言拉了拉沈钰的裙角,“哎,帮个忙呗。”
她正要伸手去搬,两个行李箱就被一个男人提到拖拉机上,和其他行李大包小包的堆在一起。
温言向那人道谢。沈钰被李雪拉到一旁,“你还好心上了,人家不缺长工。”
李雪的声音不藏着,也没有刻意放大,不知道温言听到没有。
红旗公社管理着四个村子,八个生产大队。
沈钰,温言,李雪,张梁,吴家安,三女两男分到一个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