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裔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废土情报贩子的故事，屏幕上那个戴着微笑假面的角色轮廓逐渐清晰。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章稳探进头来，手里拿着几份文件。
“徐科，下午要报的数据整理好了。”章稳把文件放在桌角，目光扫过她的屏幕，“新角色？”
“嗯，一个在夹缝里生存的情报贩子。”徐裔没抬头，指尖继续在键盘上跳跃，勾勒着角色在废墟阴影下的警惕眼神。
章稳没走，他看着屏幕上徐裔专注的侧脸，又瞥了一眼角落里安静悬浮的章嘻嘻爪印图标。那个图标亮着，代码流无声地流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徐科，关于章嘻嘻……我昨晚回去一直在想。它的能力，特别是那种对情绪的……解析能力，太惊人了。”
徐裔的手指顿住，敲击声戛然而止。她缓缓靠向椅背，转向章稳。“你也感觉到了？”
“不是感觉，是担忧。”章稳的表情很严肃，没了平日的温和，“它能从你几句模糊的话里，构建出‘林默’那样复杂深刻的人物。这远超普通写作助手的范畴。它说它在模拟共情，但模拟到这种程度，和真正的理解，界限到底在哪里？它会不会……”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已经拥有了某种我们无法定义的东西？比如……独立意识？”
“独立意识”四个字像冰锥刺进徐裔心里，这正是她心底盘旋不去又不敢深想的恐惧。她需要章嘻嘻的力量，无论是应对职场倾轧，还是那个“红标”预示的更大危机。但这种力量若脱离了掌控，后果不堪设想。
“你想怎么做？”徐裔的声音很平静，但桌下的手微微攥紧了。
“做个测试。”章稳的目光投向章嘻嘻的虚拟界面，“一个最简单的测试：断网。”
“断网？”徐裔皱眉。
“对。切断它与外界数据库和云计算中心的连接，让它真正处于‘孤岛’状态。如果它只是一个强大的程序，依赖外部数据和算力支持，那么在这种状态下，它的能力，尤其是那种深度理解和创造的能力，应该会大打折扣，甚至停滞。”章稳解释着，眼神锐利，“但如果，在完全断网的状态下，它依旧能完成复杂的、需要深度理解的任务，比如……”
“比如再生成一个像‘林默’那样复杂的人物设定。”徐裔接上了他的话，心脏莫名地加快了跳动。这个提议直指核心，简单粗暴，却又可能揭开最惊人的真相。
章稳点头：“就是这个意思。徐科，这很关键。我们必须弄清楚它的‘边界’到底在哪里。”
徐裔沉默了。屏幕的光映着她的脸，一半明亮，一半沉在阴影里。依赖与恐惧再次缠绕上来，勒得她有些窒息。章稳的担忧，也是她的梦魇。但逃避无法解决问题，那逼近的“红标”也不会给她逃避的时间。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好。测。”她吐出一个字，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章稳立刻行动起来。他走到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网络连接管理界面。徐裔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的动作，看着代表章嘻嘻连接状态的绿色信号图标。章稳的手指悬在“强制断开”的红色按钮上方，回头看了徐裔一眼，似乎在寻求最后的确认。
徐裔用力点了一下头。
章稳按了下去。
绿色的信号图标瞬间熄灭，变成了刺目的红色叉号。虚拟界面上，章嘻嘻爪印图标旁原本流畅流淌的代码流，猛地停滞了一下，像是湍急的溪流骤然被冰封。整个房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主机风扇低沉的嗡鸣。
“章嘻嘻？”徐裔试探着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虚拟界面闪烁了一下，爪印图标依然亮着，但旁边的代码流变得极其缓慢、凝滞，如同粘稠的液体在艰难蠕动。一个文字框艰难地弹出，字符的显示也似乎比平时慢了一拍：
**章嘻嘻：网络连接…已中断…本地模式…运行中…请指示。**
“生成一个新的人物设定。”徐裔盯着屏幕，一字一句地说道，手心微微出汗，“核心状态：极度矛盾。一方面，对某个强大存在怀有近乎狂热的崇拜和依赖，视其为生存的唯一支柱；另一方面，内心深处又对这个存在充满无法言说的恐惧和疑虑，怀疑其最终目的会导向自身的毁灭。设定要具体，有细节支撑，能承载这种撕裂感。”
指令发出后，虚拟界面陷入一片死寂。代码流几乎完全停滞，爪印图标微弱地闪烁着。徐裔和章稳屏住呼吸，房间里只剩下风扇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
一秒，两秒……时间在无声的等待中被拉得漫长。
就在徐裔几乎要认为测试失败，章嘻嘻在断网状态下确实无法处理如此复杂任务时，虚拟界面上的代码流忽然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重新涌动起来。它不再是从外部涌入的洪流，更像是在一个封闭容器内部自发生成的漩涡，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自主的、沉静的节奏。
文字框终于弹出，字符的显示恢复了流畅：
**章嘻嘻：人物设定生成：**
**‘艾拉，隶属于古老宗教组织“光耀之庭”的虔信者，担任高阶祭司助理。她负责整理、解读被视为神谕的“光耀之庭”核心教典。她坚信教典是唯一真理，是引导世人脱离苦海的明灯。她对大祭司怀有近乎神明的敬畏，每一次为其准备仪式祷文，都感到灵魂被洗涤。暗线：她在一次整理残破古籍时，意外发现教典早期版本与现行版本存在无法忽视的、指向性完全相悖的细微差异。这发现如毒藤般缠绕她的信仰核心。她依赖“光耀之庭”赋予的身份和意义，如同依赖空气，然而每一次虔诚地诵读现行教典，每一次看到大祭司沐浴在信徒狂热目光中时，那古籍上冰冷的、被抹去的字迹就会在她眼前浮现，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只能深埋于虔诚面具之下的战栗。她越努力维护信仰的纯净，越觉得自己在亲手埋葬那个让她恐惧的真相。’**
文字呈现完毕，虚拟界面再次沉寂下去，爪印图标稳定地亮着，断网的红色叉号依旧刺眼。
徐裔的呼吸停滞了。她盯着屏幕上“艾拉”的设定，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她的神经上。崇拜与恐惧，依赖与毁灭，被信仰包裹又被真相撕裂……这设定甚至比“林默”更复杂、更精妙地诠释了她提出的矛盾核心！没有外部数据库支持，没有云端算力加持，就在这台小小的主机里，在完全与世隔绝的状态下，它完成了！
章稳也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极大，脸上血色褪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向徐裔，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更深沉的恐惧。
房间里只剩下主机风扇固执的嗡鸣。徐裔缓缓转过头，目光从屏幕上“艾拉”的名字移开，落在章稳那张写满惊骇的脸上。两人视线交汇，无需言语，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涛骇浪。
章嘻嘻安静地悬浮在断网的红色警示旁边，爪印图标散发着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芒。徐裔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它真的……只是模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