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御泽低沉的嗓音打断了意欢欲言又止的思绪。她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巫医住所内，两名年轻雄性正在高大的药柜前忙碌，晒干的药草在木柜格间散发着苦涩的清香。
排队等候的三名兽人见到御泽，立即挺直腰背：“御领队好！”声音整齐得像是训练过。
御泽微微颔首，那条因情绪波动而不自觉显形的龙尾在身后划出几道紧绷的弧线，鳞片在药炉映照下泛着暗金色的微光。
几人的目光很快越过御泽，好奇地打量着意欢。虽然表面维持着礼节性的平静，但那几双瞳孔里分明跳动着惊讶的火花
部落何时来了这样一位昳丽的雌性？竟还与素来独来独往的御领队同行？
“御领队是来接晏宁的吧？这位是...”正在分拣药材的苍狐兽人忍不住开口，耳朵不自觉地抖了抖。他是少数几个敢与御泽闲谈的族人。
御明的小爪子立刻抓紧了意欢的衣角，冰蓝色的龙瞳亮得惊人“这是我娘亲！爹爹的雌主！也是宁宁的娘亲！”稚嫩的声音在药室里清脆地回荡。
御泽深深望了意欢一眼，见她并未出言否认，这才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中沉声确认：“是我的结契雌主。”
药室前厅骤然安静得能听见药碾滚动的声响。所有视线都灼灼地聚焦在意欢身上。
她向前迈了半步，从御泽的阴影中走出，脸上早已敛去先前的震惊与困惑，换上了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
“我是意欢。”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今日刚归部落，是御明和晏宁的兽母，也是御泽的雌主。”
“往后还请诸位多多关照。”意欢的眸光缓慢地扫过在场众人。
在场众人纷纷向意欢致意。先前与御泽搭话的苍狐兽人快步走进内室。
不多时，一位身着红白祭司服的年轻雌性冷着脸走了出来。
巫医锐利的目光在打量意欢时却骤然柔和，她热情地迎上前：“你叫意欢是吗？我刚刚在里面听见了，九尾部落的巫医兼祭司。”
她突然凑近，指尖轻触意欢的衣袖，“这刺绣针脚如此细密，是西大陆传来的工艺吗？”
意欢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惊得后退半步，方才巫祝走来的架势活像要下战书，谁料转眼就笑靥如花。
她急忙转移话题：“听说晏宁发热了？我略通医术，可否让我看看？”
“你也是巫医？”巫祝眼前一亮，侧身让出通路，“随我来吧。这孩子是我和师父从小照料到大的，但……我们始终无法根治。
她体质特殊，稍食有味之物就会发热咳嗽，严重时甚至咯血。今日偷吃了几口五花肉，发现时已经高热晕厥了。”
“高热晕厥”四字让意欢和御泽同时变了脸色。御泽的消退的龙鳞更是瞬间覆上颈侧，意欢则直接打断道：“先带我们去看她！”
穿过药香弥漫的走廊，里屋榻上蜷缩着个瘦小的身影。
晏宁苍白的小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纤细的手腕仿佛一折就断。虽已近七岁，身形却比同龄幼崽瘦小许多，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意欢轻抚女孩滚烫的额头，三指精准地搭上纤细的腕脉。片刻后，她翻开晏宁的眼睑，又检查了舌苔。
'右寸脉虚浮散大，尺脉微细如缕...'她在心中默念诊断，眉头越蹙越紧
“是气阴两虚证，恐怕肺部已有感染。”意欢抬眸看向巫祝，“发热多久了？用过什么药？”
“突发高热，一个时辰前服了柴胡。”巫祝此刻也敛去笑意，神色凝重。
意欢转向御泽，后者冰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痛楚与自责。她压低声音道：“我想带她回石洞医治。”
“不可！”巫祝突然厉声喝止，声音在室内回荡，“仅凭把脉就妄下论断？我与师父钻研多年都束手无策，你...”
她死死攥紧祭司袍的银线滚边，指节发白，“纵使你是御泽的雌主，我也绝不能拿晏宁冒险！晏晞离开部落前亲手将她托付于我，我...”
意欢本意是想借御泽的身份好言相商，却不料巫祝反应如此激烈。
面对巫祝的激烈反对，意欢没有立刻硬顶，而是深吸一口气，直视巫祝的眼睛。
“巫祝祭司”她的声音如清泉击石，字字分明
“我深知晏宁也是您看着长大的孩子，您和您师父能让她活到现在，定是付出良多
您与您师父的医术在部落中备受尊敬，但您刚才说，她‘从小身体就不好，多走几步都困难’，甚至‘严格忌口仍会发病’。
这说明...当前的疗法只能延缓，无法根治，对吗？”
意欢微微挺直脊背，语速不紧不慢，语句逻辑清晰而冷静，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
“您说忌口可缓解症状，可她如今身形不足五岁，面色灰白如纸。这岂是寻常‘体弱’二字能解释的？
你既知道我刚刚在把脉，便说明你也是懂脉象的
晏宁的脉象，右寸脉虚数浮散，说明肺气大虚还有外邪；尺脉微细是肾阴亏虚的典型表现；关脉忽大忽小提示脾胃功能已经紊乱了。”意欢的指尖忽而收拢
“而柴胡性升散，您可知这味药正在加速消耗她所剩无几的元气？”
巫祝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虽通晓药术，却从未听闻有人能将脉象剖析得如此透彻。
这般造诣，怕是连师父都...
“普通兽人尚可能因高热丧命，”意欢的声音突然放轻，却更显惊心
“更何况是这个五脏皆损的孩子？每多烧一刻，都是在透支她的生机。”
石室内静得能听见药汁沸腾的咕嘟声。巫祝攥着银线滚边的手指渐渐松开，在祭司袍上留下几道湿润的褶皱，那是被冷汗浸透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