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朔梨一脸菜色地看着认真穿着鞋袜的梁河鹭:“紫刹的毒已经入侵你的髓海了吗,能不能别这样说话。”
某位被紫刹入侵髓海的男子不语,只一味哼着小曲,怡然自得地走出屋门,往小厨房的方向去了。
纱袍席地,惊飞了在阶边蹦蹦跳跳的暝琅鸟;鸟儿挥着靛青色的羽翼,落在了西厢的窗沿上,与那条“竹叶青”四目相对。
尹阑舟打量了一下窗边的小鸟,又转过身去,继续翻阅起屋内书架上的藏书
《黄帝内经》,《难经》,《神农本草经》……
书页已经卷边泛黄了,一看就很有些年头。尹阑舟将书籍一本本放回去——她不是医修,这些书籍对她来说还是太生僻了。
她百无聊赖,以为找不到什么东西来解闷了。谁料视线下移,一本褐色封面的书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本书的书脊上赫然写着两个字——灵域;在一水的医术中显得格格不入。
尹阑舟眉心一跳,伸手将那本书抽了出来。
灵域,据说在神州之中,是被玄界贬下凡间的仙门遗族——幻族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她入世这几年,听了不少关于这地方的传说:什么此地有灵障相护一般人找不到也进不去啦;还有堂堂仙门最后居然被出岫阁所灭啦……
凡此种种,给这个传说中的地方更添几分神秘色彩。
但尹阑舟对这却并不算陌生。
她一睁眼所处的地方,以及她师父失踪的地方,都在这个所谓的“灵域”。
她捧着这本书,到窗前的桌子旁坐下。
既然关于她的一切都从灵域开始,那么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驭心术”,也会和这个地方有关吗?
……
尹阑舟认认真真地翻起书来,一时间房间里安安静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缠绕着丝丝缕缕从外边飘进来的饭菜香味。
春日里日头落得快,午时过了,日光就渐渐柔和下来;等到尹阑舟翻完了整本书,已经过了申时,圆日便朝着山那头坠下去了。
尹阑舟有些困倦地倚在椅子上——她这驭心术,还真与幻族有着不浅的渊源;这书里说,幻族之所以是幻族,是因为族人的仙核有着特殊的能量,能够操控人的神智,还可以制造幻境,这也就是所谓的驭心术。
那要是这么说来,她果然是幻族的后人。
可是幻族当年被出岫阁屠尽了,怎么独独留下了她一人?她又为何记忆全失,什么都不记得了?
想到这,尹阑舟觉得头疼得不行。她瘫在椅子上翻了个身,不小心扯到了伤处,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就在她和险些裂开的伤口搏斗的时候,屋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条缝。华朔梨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走了进来,看见歪在椅子上的尹阑舟,直接哎呀一声丢下食盒,快走几步将她扶起。
“你乱动什么呀?就你身上那一道一道的,我还以为谁在你身上绣十字绣呢。快去床上待着,你这一动,看得我都疼。”
她扶着尹阑舟坐下,自己又去搬了墩子,提着食盒坐了下来。
“看你瘦得,一定是好久没好好吃饭了。我这一下不好给你进太多,就让河鹭给你煲了山药蛋花粥……你不要动,我喂给你。”
尹阑舟乖巧地笑了笑,看着华朔梨把白瓷勺递过来,便顺着喝下一口粥。
一时间,粥食的鲜香把她的神思从伤口的隐隐作痛中拉出来,尹阑舟的眼睛立马就亮了。华朔梨被她的表情逗笑,赶紧举起勺子又给她续上一口。
“是不是还不错?梁河鹭那个人,别的说不好,就这一手下厨的手艺是没得说的。”
梁河鹭……
尹阑舟眸色暗了暗,脑海中又浮现出少年的挺鼻薄唇。当时,他缓缓朝她走过来,长身玉立,那件普通的青色布衫也被他诠释得不落俗套;那张脸更不必说,剑眉入鬓,目如朗星,现在这么一回想,尹阑舟心中由衷蹦出了对这个人的评价——
不是好人。
且不说一个正常人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要给别人下毒;梁河鹭递给她的那枚药丸中散出来的,熟悉的味道,才是催生她恨意的根源。
“相思”是她在药人营时服下的,这味药,由一位专门的药师调配而成。
这位药师的身份没人知道,也没人见过他的面孔。所有人提起他,只会说:那是少阁主从别处请来做事的人。
他并不在药人营久待,只会偶尔前来送药,因此尹阑舟把整座药人营夷为平地时,这条鱼,就从她的网中逃脱了。
然而现在,梁河鹭拿着只有那位药师知道配方的毒药,站在了她面前……
尹阑舟攥了攥衣角。
如果这样想,倒也能说通梁河鹭为什么要杀她了。毕竟他们相遇的地方离药人营很近,梁河鹭怀疑她是药人,所以要灭她的口,抑或是用她所熟悉的药物试试她,以此确认她的身份……都有可能。
她正想着,边上却突然伸过来一只帕子;抬头一看,是华朔梨在为她擦拭嘴角。
“阑舟啊……”华朔梨开口,眼中盈满关切:“那小子给你喂毒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他是个挺可怜的人,从小就没有母亲在身边,他父亲是宗主,忙起来了也没空管他;我呢,挂着个师姑的名头,实则和他是同辈人,也是管不住他的;实在是我们对他不了解,也没有管好他,这才……”
华朔梨看着她,面色有些歉疚:“我得给你赔个罪。”
尹阑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含着笑摇了摇头。
没有母亲吗。
原来,没有母亲的孩子,是很可怜的孩子。
那她的父母又在哪里呢?
尹阑舟勾了勾唇。
可是她不可怜,她有师父,曾经还有尹郁水。尹郁水已经不再需要她,但是等她解决了自己的恩怨,一定要找到她的师父。
什么东西落在她手背上,痒痒的;尹阑舟把那小东西捧起来一看,竟是一只纸鹤,而且,这只纸鹤自己会飞!
“吃着饭呢,怎么又走神了?”
华朔梨收回放出纸鹤的手,有些无奈地看着尹阑舟:“喜欢吗?”
尹阑舟转过来,小狗似的点点头。
华朔梨又捧起了粥碗。
“那就好好吃饭,吃完了,我就教你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