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鹿鸣镇的第三日,江颂走在一条崎岖山路上。路两旁是陡峭的岩壁,草木稀疏,风穿过石缝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野兽在暗处低吟。他身上的白衣已沾了些尘土,书箱沉甸甸地压在肩上,里面除了圣贤书,还多了鹿泽临别时相赠的一卷《山河图》。
“站住!”
一声暴喝从前方岩后传来,紧接着跳出七个手持刀棍的汉子。他们个个面黄肌瘦,却眼露凶光,为首的刀疤脸将柴刀一横,挡住了去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江颂停下脚步,将书箱护在身后,拱手道:“在下一介书生,行囊中唯有书卷,并无钱财,还请各位好汉行个方便。”
“书卷?”刀疤脸嗤笑一声,上前一步就要夺书箱,“穷酸书生最是虚伪!搜搜便知有没有藏着金银!”
江颂侧身避开,正欲再辩,却见另一个山贼举着木棍砸来。他自幼随师父读书,虽学过些基础的吐纳之法,却从未练过拳脚,此刻只能狼狈躲闪,腰间的折扇被打落在地。
“砰!”木棍砸在岩壁上,碎石飞溅。江颂被震得后退两步,后腰撞上凸起的石块,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眼看刀疤脸的柴刀就要劈来,他下意识地闭上眼——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耳边只听“哐当”一声,伴随着山贼的惨叫。
江颂睁眼时,只见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落在他与山贼之间。那人头戴朱簪,腰悬青笛,正是燕玦。他一脚踩着刀疤脸的后背,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短刃,抵着另一个山贼的咽喉。
“幽……幽燕!”有山贼认出了他,声音发颤。
燕玦挑眉,一脚将脚下的刀疤脸踹开:“知道是爷爷,还敢在这儿撒野?”他身形一晃,短刃翻飞,不过片刻功夫,七个山贼便被捆成了粽子,嘴里塞着布团,只能呜呜挣扎。
“多谢燕兄再次相救。”江颂捡起折扇,拱手道谢,指尖因方才的惊吓还在微颤。
燕玦收了短刃,斜睨着他:“书生,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也敢独自走江湖?”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既已入世,便没有退缩的道理。”江颂拂去衣上尘土,语气虽平静,心里却翻涌着异样的情绪——方才若不是燕玦,他恐怕已命丧棍下。
“道理?”燕玦嗤笑,“在这荒山野岭,你的道理能挡得住刀棍?”他踢了踢地上的山贼,“这些人只认金银,不认圣贤。你那‘书中自有黄金屋’,在这儿可不好使。”
江颂默然。他想起师父曾说“文武相辅相成”,那时他总以为“文”能安邦,“武”不过是匹夫之勇。可此刻,燕玦利落的身手与山贼的凶蛮形成的对比,让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动摇。
“你救了他们?”燕玦忽然指向不远处的草丛。那里传来微弱的啜泣声,江颂这才发现,草丛后藏着一对抱着孩子的夫妇,衣衫褴褛,显然是被山贼劫持的路人。
“燕兄若是不介意,可否借一步说话?”江颂望着那对惊魂未定的夫妇,忽然开口。
两人走到僻静处,江颂从书箱里取出干粮递给燕玦:“燕兄可知,方才你救下的不仅是我,还有他们一家三口。”
“那又如何?”燕玦接过干粮,却没吃。
“你说‘文’挡不住刀棍,可若无‘文’所化的礼法纲常,这天下岂不是处处都是这般打家劫舍的山贼?”江颂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执拗,“只是我今日才明白,‘文’若没有‘武’护持,便如无根之萍;可‘武’若失了‘文’的约束,又与这些山贼何异?”
燕玦愣了愣,忽然笑了:“你这书生,倒比上次见面时有趣些了。”他起身拍了拍江颂的肩,“走吧,我送你一程。免得你还没走到下一座城,就成了豺狼的点心。”
江颂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红尘炼心”。或许,这江湖路,本就是让他明白“文武缺一不可”的修行。
夕阳西下时,两人已走出山路。燕玦指了指前方的官道:“前面便是驿站,我就送到这儿。”他翻身上了不知何时牵来的黑马。
晚风拂过,带来远处村落的炊烟味。江颂深吸一口气,继续沿着官道前行。他知道,前路还会有更多挑战,但此刻他的心里,除了对“文”的坚守,又多了一份对“武”的理解——原来这红尘江湖,从来都不是非此即彼的单选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