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被匆匆带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东春和秀禾背靠着门板,面面相觑,心跳如鼓。
“秀禾姐姐,长孙少爷……他不会打骂小满吧?”东春的声音发颤。“都说他是佛子转世,慈悲为怀。”
秀禾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力道极大。“佛子?我进府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让哪个女人单独进他屋里说话!”
秀禾的脑子飞速转动。
是送经书的时候,不小心损毁了长孙少爷最看重的那本?
可出家人不都讲究四大皆空,怎会为一本经书动怒?
难道是前几日小满总睡不醒迷迷糊糊去给长孙少爷送经书,弄坏经书被长孙少爷发现了?
这丫头真是不小心。
无论如何,不能让小满一个人在里面。
“走,去请老夫人!”秀禾当机立断,拽着东春就往后院跑。“只有老夫人能压住长孙少爷。”
她们不敢想,若是长孙少爷真的动了怒,小满会是什么下场。
老夫人由丫鬟扶着,姗姗来迟。
老夫人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又瞧了瞧一旁焦急万分的秀禾与东春,脸上却不见半分急色。
她让秀禾推开门,屋里,林清玄正临窗而坐,手里捻着一串佛珠。
小满低着头,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像一尊失了魂的泥塑。
“瞧瞧,这是谁惹我的大孙子不痛快了?”老夫人笑着走进去,打破一室沉寂。
林清玄闻声起身,朝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
“你最近气色好多了。”老夫人坐下,目光慈爱地打量着他。
秀禾机灵地退了出去。
东春奉上茶,也悄无声息地退下,顺手将小满也提溜出屋子。
屋门再次合上。
老夫人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说吧,为了何事?”
大公子沉默片刻。
“祖母,我想向您讨一个人。”
老夫人的手顿住,茶水在盏中漾起一圈涟漪。
这个孙儿,自小便清心寡欲,院里伺候的都是男仆,从未对任何事物上过心。
她忽然想起释能大师的批语。
情关。
难道,应在这里?
“你要谁?”
“小满。”
老夫人抬眼,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孙子,想从他那张无悲无喜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良久,她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她的身契眼看就要到期了,这事,总要问问她自己的意思,看她愿不愿意留下。”
“你先回去。”老夫人拨着茶盖,眼皮都未抬一下。“我问过那丫头的意思,再给你回话。”
林清玄躬身一礼,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背影清瘦,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绝。
屋门合拢,室内光线又暗了几分。
“秀禾。”老夫人淡淡开口。
秀禾应声而入,垂手立在一旁,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可见小满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或者,她私下往大爷的院子里跑过?”
秀禾心头一跳,连忙回话:“没见着。她就之前送过几回佛经,还是您吩咐的。”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老夫人最是知道我们几个的脾气,小满再过些时日身契就到期,她今天还念叨,说她姨母给寻了户人家,想快些走呢,还想求奴婢跟您说说情。”
老夫人捏着茶盏的手指紧了紧。
“哦?当真半分旁的心思都没有?”
“要不,老夫人您自个儿问问她?”秀禾不敢多言,将这烫手山芋推了出去。
“叫她进来。”
小满挪着步子进了屋,头埋得几乎要戳进胸口。
老夫人开门见山,话里不带一丝温度。
“大爷方才来向我要你,让你去他院里伺候,你可愿意?”
“不愿!”
两个字脱口而出,小满浑身一僵,猛然惊觉失言。
她慌忙跪下,声音发抖:“老夫人,奴婢的意思是……奴婢身契将到,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去长孙少爷院里伺候,这不合规矩。”
她死死低着头,不敢让老夫人瞧见她脸上的半分表情。
“听秀禾说,你姨母替你寻了门亲事?”老夫人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说说看,是哪家的人,我着人帮你打听打听,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这话如同一把尖刀,抵在了小满的喉咙上。
她哪里有什么姨母寻的亲事!
“这个……劳老夫人费心了,八字还没一撇,还没定下来。”她舌头打结,只敢含糊其辞。
“你也知道,祥云居里从不要丫头伺候。”
老夫人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千钧重担,压在小满的背上。
“他本是要剃度出家的,若不是合府上下拦着,如今早就是个佛门弟子。大夫人变着法子往他院里塞人,可曾成功过一个?”
“如今,他亲自开口要你。若是让大夫人知道了,你觉得你这府门,还出得去吗?”
小满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总不能说,我在梦里早把你这大孙子给睡了,他这和尚是做不成了!
她越是不语,在老夫人眼里,便越是藏着天大的猫腻。
“奴婢……奴婢只想出府,孝顺姨母姨夫,绝无半分妄心!”她伏在地上,额头磕得青紫,“求老夫人成全!求老夫人成全!”
老夫人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直到小满磕得头晕眼花,她才缓缓开口。
“秀禾。”
“奴婢在。”
“去账房,把小满的身契找出来。”
“再去一趟长孙少爷的祥云居,就说我身子乏了,请他过来陪我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