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物的低语(1 / 1)

南江一中的深秋,空气里弥漫着桂花的甜香和一种躁动的兴奋。校园文化节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所有人的热情。巨大的宣传海报贴满了公告栏,各个班级、社团都铆足了劲,要在这一年一度的盛会上大放异彩。

艺术班(7)班承接了为学校中心花园长廊绘制大型主题壁画的重任,主题是“时光·梦想”。重点班(1)班则负责科技展区的一个核心项目——“光影未来”互动装置,旨在通过光影变化和简单机械联动,展现科技与艺术的融合。

阶梯教室里,两个项目的核心成员第一次坐在一起开协调会。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疏离感——重点班的严谨理性与艺术班的自由散漫,像两条泾渭分明的河流。

陈默作为(1)班项目的技术组长,负责讲解他们的构想:“……关键在于动态光影与预设路径的精确匹配,需要解决实时反馈的延迟问题,以及机械臂在复杂指令下的稳定性……”他的目光扫过对面艺术班的成员,最终落在了角落里安静翻阅着速写本的苏晚身上。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米色毛衣,低着头,铅笔在纸上快速移动,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林小雨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苏晚,她才茫然地抬起头,眼神有一瞬间的放空,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苏晚同学,”负责壁画设计的班长王悦点了她的名,“关于长廊入口那个‘时光漩涡’的视觉中心点设计,你的想法最成熟,能具体说说如何与我们(1)班的互动装置衔接吗?他们需要在那个位置预留感应区。”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过来。苏晚合上速写本,站起身,没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空白的黑板上。她拿起粉笔,几乎没有停顿,流畅的线条迅速勾勒出一个极具空间感和动态张力的漩涡结构草图。线条精准,透视完美,光影的流动感跃然“板”上。

“中心点,”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专业性的疏离,“需要预留直径一米二的圆形区域。装置的光源最好是从漩涡中心底部向上投射,形成光柱。漩涡的线条本身可以用荧光或反光材料,与动态光效互动。感应区建议设置在漩涡外围半米,避免干扰核心视觉。”她一边说,一边在草图上标出精确的尺寸和区域划分。

整个阶梯教室安静下来。艺术班的人习以为常,重点班的人却有些惊讶。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女生,在专业领域展现出的清晰逻辑和空间架构能力,完全不输于理科生。

陈默的目光紧紧锁在那幅黑板的草图上,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那不是简单的艺术创作草图,那是一个近乎完美的、融合了空间几何、光学原理和动态视觉的工程蓝图!困扰了他们小组好几天的装置布局和光路协调问题,在这个漩涡结构图中,似乎隐隐找到了解决的灵感——尤其是如何将机械臂的移动路径与漩涡的视觉引导线自然契合。

会议结束,人群散去。陈默没有立刻离开,他犹豫片刻,走向正在收拾东西的苏晚。

“苏晚同学。”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公事公办。

苏晚动作一顿,没有抬头。

“关于你刚才画的漩涡结构,”陈默指着黑板,“尤其是外围感应区的设置和光柱的投射角度,对我们装置的布局启发很大。我们遇到一些技术瓶颈……或许,我们两个项目组,可以就这个衔接点,进行更深入的……技术合作?”他抛出了精心准备的“公事公办”的理由,手心微微出汗。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以名正言顺接近她的途径。

苏晚终于抬起头,目光撞进陈默带着恳切和探究的眼眸里。那眼神里没有咄咄逼人,只有对专业问题的真诚求索。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哽住了。壁画与装置的完美融合,确实需要技术层面的沟通。这是为了班级荣誉,为了文化节……她这样告诉自己。

“……可以。”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时间地点你们定。”说完,她迅速抱起速写本,快步离开了阶梯教室,背影显得有些仓皇。

陈默看着她的背影,心头涌上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公事推动的窃喜,有对她依旧疏离的失落,更有对她那份惊人天赋的欣赏。那个在草稿纸上信手拈来就解决技术难题的苏晚,依稀与童年那个用画笔描绘奇妙世界的女孩重叠在一起。

合作就这样在一种微妙的、公事公办的气氛中开始了。通常在放学后空置的物理实验室或画室旁边的小会议室。讨论的内容严格限定在项目衔接上:尺寸、材料、光效参数、感应器灵敏度……陈默和小组的另一个男生负责技术部分,苏晚和林小雨代表艺术班。陈默发现,一旦进入专业领域,苏晚会暂时卸下那层冰冷的壳。她会专注地倾听,冷静地提出意见,用简洁精准的语言描述视觉需求,偶尔用铅笔在图纸上快速勾勒补充说明。她的思维清晰、逻辑严谨,甚至能理解一些基础的物理原理。

有一次,为了解决一个光影同步的延迟问题,陈默在白板上写下一串演算公式。苏晚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当陈默卡在一个变量上皱眉时,她忽然拿起笔,在旁边空位画了一个示意波形图,标注了几个关键的时间节点,然后指向公式中的某个参数:“这个Δt,可能受反射面材质的光吸收率影响,需要实测数据修正。”她的指尖点着白板,距离陈默的手只有几厘米。

陈默猛地抬头,对上她专注而清澈的眼眸。那一刻,没有冷漠,没有伪装,只有对解决问题的纯粹投入。一丝久违的、属于他们两人之间才有的默契感,像电流般悄然划过。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苏晚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指尖像被烫到般迅速收回,眼神瞬间恢复了疏离,耳根却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我…我随便画的。”她别开脸,声音又冷了下去。

周末,学校为了文化节预热,在体育馆举办了一场热闹的“旧物新生”跳蚤市场。各班级、社团设摊,售卖或交换闲置物品,所得款项用于文化节装饰。人声鼎沸,充满了淘宝的乐趣。

陈默被沈柯硬拉来“寻宝”。沈柯的目标是淘换些旧漫画,陈默则漫无目的地闲逛,心思还在那个白板前的瞬间。他走到一个摆满旧书和杂物的摊位前,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突然,一个熟悉的、稚嫩的字迹,像一道闪电劈入他的视线!

那是一张夹在一本旧《安徒生童话》里的明信片。明信片正面是色彩鲜艳的卡通城堡图案,背面,用歪歪扭扭、却充满童真的彩色铅笔写着:

给默默哥:

我和妈妈去外婆家住几天就回来!等我回来给你看我的新画!

——小晚

下面还用蜡笔画了一只笨拙但可爱的、长着翅膀的小猫。

落款时间,正是苏晚家搬走前的一周!地址栏填着他家的老地址,却被盖了一个刺眼的红色邮戳:“查无此人,退回”。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颤抖着手拿起那张明信片,纸张已经有些泛黄卷边。原来她不是不告而别!她写了信!她说过会回来!是地址错了?还是……阴差阳错?

巨大的冲击让他头晕目眩。他几乎是抢着付了钱,紧紧攥着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明信片,冲出喧闹的体育馆。他要找她问清楚!立刻!马上!

与此同时,苏晚正经历着另一场煎熬。林小雨拉她来散心,她却心神不宁。在一个卖手工饰品的小摊前,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苏晚,好巧。”

苏晚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僵硬地转过身。周屿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休闲装,双手插兜,姿态闲适地站在那里,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如刀。

“文化节准备得挺用心?”周屿的目光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听说你们班和我们班的项目在合作?”他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只有苏晚能听清,“记住,好好画你的画。离不该靠近的人,远一点。你妈妈的小店……最近生意还好吧?可别出什么岔子。”

赤裸裸的威胁!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苏晚的神经。她脸色惨白,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巨大的恐惧和屈辱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林小雨感觉到气氛不对,担忧地看着她。

“我…知道。”苏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哑。

周屿满意地笑了笑,像欣赏一件物品般又看了她一眼,这才施施然转身离开。

苏晚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眩晕。就在这时,她的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是陈默。她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如同看着一个滚烫的烙铁。她犹豫着,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尚未平息的颤抖:“……喂?”

“苏晚!你在哪?”陈默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变调,背景是嘈杂的人声,“我有东西要给你看!很重要!关于……关于过去的!”

苏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她报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几分钟后,陈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额头上都是汗。他无视了林小雨好奇的目光,径直冲到苏晚面前,将那张泛黄的明信片递到她眼前,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看!这个!你写的!你当年不是故意消失的对不对?你给我写过信!你说过你会回来的!是地址错了?还是……”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苏晚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张明信片上。熟悉的蜡笔小猫,歪歪扭扭的字迹……那是她躲在被窝里,借着台灯光偷偷写的,充满了对几天后就能见面的期待和对新画的炫耀。寄出后,她天天盼着回音,却石沉大海。原来……原来它从未送达,还被退了回来?

巨大的荒谬感和迟来的委屈像海啸般冲击着她。三年的压抑、恐惧、伪装,在这张小小的、承载着童真承诺的纸片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她猛地抬头看向陈默,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那层坚冰般的伪装在巨大的冲击下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濒临崩溃的边缘。

“我……”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那个“我”字带着浓重的哭腔,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封锁。她想说“我写过”,想说“我等过你的回信”,想说“我不是故意忘掉你”……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几乎要将她撕裂。

然而,就在情绪即将决堤的刹那,周屿那冰冷警告的眼神、母亲在小店里疲惫的身影、那些无形的枷锁和巨大的恐惧,如同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将她淹没。

“不……”她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躲避洪水猛兽,眼中的泪水被她狠狠逼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和抗拒。她看着陈默,看着那张承载着她纯真过去的明信片,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你……”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决绝,“你从哪里找来的这种东西?伪造……有意思吗?”她的目光扫过明信片,带着刻意的陌生和厌恶,“这种幼稚的笔迹……我早就不画这种无聊的东西了!陈默,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话像淬了毒的匕首,不仅刺向陈默,更狠狠扎向她自己。她看到陈默眼中燃烧的火焰瞬间熄灭,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深不见底的痛楚。那张明信片从他微微松开的手指间飘落,像一片枯叶,无声地落在体育馆光洁的地板上。

苏晚再也无法面对那双眼,猛地转身,推开不明所以的林小雨,跌跌撞撞地冲进拥挤的人流,消失不见。留下陈默如同被钉在原地,脸色惨白,失神地看着地上那张被无数脚印不经意踩过的明信片。

他缓缓弯腰,捡起那张沾了灰尘的纸片。稚嫩的“等我回来”四个字,此刻显得无比讽刺。伪造?苏晚最后那冰冷厌恶的眼神,比开学那天那句“认错人了”更让他心寒刺骨。

“地址……错了……”陈默喃喃自语,指尖摩挲着明信片地址栏那个刺眼的退信戳和填错的地址。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开:如果地址是错的,那她家当年……真的是自愿搬走的吗?那张明信片,是不是错过了某种呼救的信号?

他抬起头,望向苏晚消失的方向,眼神中的痛楚渐渐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决心取代。冰山之下,暗流汹涌。他触碰到的,或许只是巨大谜团微不足道的一角。但这一次,他不会再被轻易推开。他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让他记忆中那个爱笑爱画的女孩,变成了如今这副伤痕累累、拒人千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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