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再会(1 / 1)

南江一中的九月,阳光还带着盛夏的余威,白晃晃地炙烤着水泥地面。开学日,巨大的分班榜前,人头攒动,像一锅沸腾的粥。空气里混杂着新书本的油墨味、汗味,还有少年人特有的、对未来既憧憬又忐忑的躁动气息。

陈默费力地拨开身前几个高个子男生,目光急切地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上逡巡。重点班(1)班,找到了!他嘴角刚扬起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视线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滑向了旁边艺术特长班(7)班的名单区域。

一个名字,像淬了冰的针,毫无预兆地刺入他的眼底——“苏晚”。

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胸腔。血液轰地冲上头顶,周遭所有的喧嚣瞬间被拉远、模糊,只剩下那个名字在视网膜上灼烧。

不可能…是重名吗?他猛地甩头,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视前方艺术班队伍。然后,他看到了她。

队伍的中段,一个穿着洗得微微发白的浅蓝色连衣裙的女生。她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脖颈,几缕柔软的黑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颊边。阳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鼻梁秀挺,下颌的线条却比记忆中紧绷、清瘦了许多。那股熟悉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沉静气息,混杂着一丝陌生的疏离感,隔着三年时光的尘埃,扑面而来。

是她!真的是苏晚!那个一声不响消失在他生命里,留下巨大空洞的青梅竹马!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陈默,三年来所有的困惑、失落、不甘心,此刻都化作了不顾一切的冲动。他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鱼,奋力拨开拥挤的人潮,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到了艺术班的队伍旁边。

“苏晚!”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变形,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苏晚闻声,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那张脸,褪去了童年的圆润,显露出少女的清丽,眉眼依旧如画,只是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眸子,此刻却像蒙上了终年不化的寒雾,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她看着陈默,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

这冰冷的眼神像一盆雪水,当头浇下。陈默满腔的灼热瞬间冻结。他愣在原地,喉咙发紧。

“你……”他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手却下意识地伸进书包,摸索着,掏出一个用旧报纸包裹得整整齐齐的小盒子。那是他保存了整整三年的宝贝。他有些笨拙地拆开报纸,露出里面一个印着褪色卡通图案的铁皮铅笔盒,盒角有些凹陷的旧痕。

他双手捧着盒子,递到苏晚面前,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希冀和不易察觉的委屈:“你看!你…你当年落在我家的画笔!我一直…一直给你收着呢!你……”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苏晚的目光掠过那个承载着太多童年色彩的旧笔盒,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陈默因激动和紧张而微微涨红的脸上,红唇轻启,吐出三个字,清晰、冰冷,像淬了毒的冰棱:

“认错人了。”

说完,她像是要甩掉什么脏东西般,迅速转回头,重新看向前方,只留给陈默一个线条冷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侧影。仿佛他和他手中那个视若珍宝的旧笔盒,都只是空气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陈默的手还僵在半空,捧着那个突然变得无比沉重的盒子。盒子冰凉的铁皮触感透过掌心,一路凉到心里。周遭所有的声音——兴奋的交谈、对新班级的议论、蝉鸣——潮水般重新涌回,却带着一种刺耳的、令人眩晕的嘈杂。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茫然和巨大的失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死死罩住。

他看着她单薄挺直的背影汇入(7)班新生的队伍,消失在教学楼拐角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手中旧笔盒沉甸甸的重量,证明着刚才那短暂又漫长的一幕并非幻觉。

艺术班(7)班的教室在走廊尽头,采光很好。苏晚选了一个靠窗、最角落的位置。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叶,在她摊开的崭新速写本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她摊开手掌,指尖冰凉,仍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刚才陈默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惊喜和随之而来的巨大失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维持住那层冰封的表象。

“认错人了。”——多么轻飘飘又残忍的三个字。只有她自己知道,说出这句话时,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有多浓。

她强迫自己将目光聚焦在空白的速写本上,试图用线条来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然而,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扫向窗外。

就在对面教学楼二楼走廊的栏杆边,一个穿着价格不菲的浅灰色运动外套的男生,正斜倚在那里。隔着一个喧闹的操场,距离不算近,但苏晚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两道视线——冰冷、审视,如同盘旋在猎物头顶的秃鹫,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嘲弄。

是周屿。那个用她父亲巨额债务的绳索,死死勒住她和她母亲咽喉的债主的儿子。他站在那里,姿态闲适,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看戏般的冷笑。仿佛在无声地提醒她:苏晚,你做得很好。记住你的身份,记住你的“家规”——再敢联系旧人,后果你知道。

无形的枷锁骤然收紧,勒得她几乎窒息。阳光明媚,她却感到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全身。她猛地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泛白的月牙痕。画纸上,一滴不受控制的、小小的水渍迅速晕开,模糊了那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重点班(1)班的教室里,气氛截然不同。班主任正介绍着高强度的学习计划和竞赛目标。陈默坐在座位上,面前的崭新课本摊开着,上面一片空白。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失神地望着窗外对面那栋艺术楼的方向。

沈柯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促狭:“嘿,陈默,魂儿丢分班榜那儿了?看哪个仙女呢?开学第一天就思凡?”

陈默猛地回过神,对上沈柯探究的眼神,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摇头:“没…没什么。”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侧袋里那个旧笔盒冰冷的棱角。

三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足够优秀,足以面对任何重逢。他甚至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或许她会抱怨,或许她会流泪,或许她会像小时候一样捶他一拳……唯独没有想过,会是如此彻底的、冰冷的“遗忘”。

那个捧着糖果、眼睛弯成月牙、跟在他身后脆生生喊“默默哥”的小女孩,真的被时光彻底吞噬了吗?还是说,有什么冰冷沉重的东西,横亘在了他们之间,让她不得不选择将他彻底推开?

疑问像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摊开手掌,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方才转身时带起的那一缕微弱气流,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熟悉的、却又无比陌生的气息。

窗外,蝉鸣依旧喧嚣,聒噪地宣告着盛夏未央。而陈默的心里,却像是下了一场无声的大雪,将重逢的喜悦和旧日的温暖,瞬间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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