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的拜师礼比上一世简单许多。
我跪在落修白面前,看着他白衣上绣着的云纹,指尖微微发颤。他还是那副冷淡模样,眼神扫过我时,像初春解冻的湖面,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他果然不记得了。
“凤灵根虽好,却也需静心修行。”他递来一柄木剑,声音清冽,“从基础剑法开始。”
“是,师傅。”我接过剑,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像触到一块温玉。
舒沫站在一旁,小脸上满是羡慕。测灵根那日,她的手按在石柱上,什么动静都没有,回来后躲在被子里哭了半宿。
“别怕。”我揉了揉她的头发,目光坚定,“这一世,姐姐护你。”
她没有凤灵根,就不会被皇宫盯上;没有那些虚名浮利,就不会落入深宅牢笼。我要让她在青云山安稳长大,像普通女孩那样,采野果,编花环,再也不用沾染上权谋和血腥。
可风声还是传了出去。
那日我正在演武场练剑,凤灵根引动的红光直冲云霄,连山下的城镇都能看见。落修白站在观战台上,看着我剑穗上翻飞的红光,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解。
“这灵根太过招摇。”他事后对我说。
我知道。上一世舒沫的凤灵根引来的是觊觎,这一世换作我,只会更甚。
果然,三日后,皇宫的车队就停在了山门外。还是那个尖嗓子的内侍,捧着明黄的圣旨,说要请“凤灵根贵人”入宫教养。
“姐姐……”舒沫攥着我的衣袖,小脸发白。
我拍了拍她的手,转身看向落修白。阳光落在他侧脸,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他这一世的修为似乎比上一世同期更精进,周身的灵气都带着凛然的寒意。
“师傅,”我屈膝行礼,声音平静,“我需下山一趟。舒沫……拜托您照看。”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全然的陌生,却还是点了点头:“小心。”
这两个字,让我心头一暖。
临行前,我最后看了眼舒沫,她躲在落修白身后,只露出双眼睛,像只受惊的小鹿。而他站在那里,白衣猎猎,无形中竟给了人一种安稳感。
很好。
有他在,我放心。
坐上皇宫的马车时,我摩挲着袖中那枚玉佩——是上一世他为我挡剑时,从他衣襟上掉落的。这一世,我把它带在身上。
车窗外,青云山越来越远。我闭上眼,脑海里闪过舒沫在冷宫里嘶哑的哭喊,闪过落修白倒在血泊里的白衣,闪过那些被辜负的承诺和来不及说的话。
上一世,你们护我。
这一世,换我来。
皇宫的高墙再高,人心再险,我都要闯一闯。我要知道,当年究竟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把一个单纯的小姑娘逼成了“妖妃”;我要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付出代价。
至于落修白……
我睁开眼,看着车壁上映出的自己,眼底那抹化不开的柔情,他暂时看不懂也没关系。
反正这一世,时间还很长。
我会等他,也会护他。
就像他曾经对我那样。
马车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载着我驶向那座吃人的牢笼。
只是这一次,笼中的鸟儿,带着利爪和尖喙。
宫墙高耸,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冷光。我跟着内侍穿过抄手游廊,指尖还残留着李元婴刚渡给我的灵力——温润醇厚,确实比在青云山时进步快得多。
“慕姑娘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元婴修士的赞叹还在耳边,我却望着廊柱上斑驳的雕纹发怔。
上辈子,舒沫也该受过这样的教导吧?元婴修士亲自指点,珍稀灵药流水般送来,可她最后为什么会灵力尽失,变成那个麻木的“妖后”?
这深宫像个巨大的漩涡,藏着太多说不清的诡谲。
“让让!太子殿下驾到——”
尖细的嗓音打断思绪,我侧身避到廊下,抬头便撞进一双含笑的眼。
太子楚恒就站在不远处,月白锦袍上绣着暗金龙纹,墨发用玉冠束起,比画里的人还要好看几分。只是那笑意没达眼底,像蒙着层薄雾,看不真切。
“你就是慕腕昔?”他走近,身上的龙涎香混着淡淡的雪松香,不算难闻,却让我本能地想后退。
就是他。
上一世,舒沫的夫君,那个在她被污蔑时,始终沉默的男人。
“臣女参见殿下。”我屈膝行礼,尽量让声音平稳。
“免礼。”他抬手,指尖几乎要碰到我的发顶,被我不动声色地避开。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听闻你是凤灵根?李元婴对你赞不绝口。”
“不过是侥幸。”
“侥幸能让元婴修士亲自教导?”他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看来父皇的眼光不错。”
父皇?
我心头一紧。果然,册封太子妃的事,早已不是秘密。
“臣女一心向道,恐难承殿下厚爱。”我低头,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向道?”他轻笑,“向道为何要入宫?慕姑娘,你躲什么?”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眼。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竟藏着一丝了然,仿佛看穿了我所有的抗拒和戒备。
“臣女不敢。”
“不敢,还是不愿?”他逼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听说你有个妹妹,在青云宗?”
我攥紧了袖中的玉佩,指尖泛白。他连舒沫都知道。
“殿下若无事,臣女先行告退。”我转身想走,却被他拉住手腕。
他的指尖温热,力道却不容挣脱。
“慕腕昔,”他看着我,眼底的笑意淡了,“这宫里的路,不是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
“你以为躲着我,就能改变什么?”他松开手,后退半步,恢复了那副温润的模样,“父皇已定下下月初三,为我们举行册封礼。”
册封礼……
果然还是来了。
我看着他,忽然明白,从踏入这宫门的那一刻起,我和他就被无形的线绑在了一起。他是太子,我是被选中的凤灵根,这身份就像无形的枷锁,让我避无可避。
“臣女知道了。”我低头,掩去眸中的寒意。
避不开,那就不避了。
想知道舒沫经历了什么,想查清这深宫的龌龊,靠近他,或许才是最快的捷径。
楚恒看着我平静的样子,似乎有些意外,随即笑了:“这才对。”
他转身离开,龙纹在阳光下流淌,像条蛰伏的龙。
我站在廊下,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转角。
下月初三……
足够了。
在那之前,我总能找到些什么。
至于楚恒……
我摩挲着腕上被他碰过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温度。
上辈子,他是舒沫的夫君。
这辈子,他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
这层关系,是束缚,也是最好的伪装。
我望着宫墙尽头的青云山方向,心里默念:落修白,舒沫,等我。
等我撕开这深宫的伪装,等我把所有的账算清,就回去找你们。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把我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