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的传讯符在掌心发烫，字迹扭曲得几乎要看不清：「皇后慕氏被指妖女，囚于冷宫，三日后问斩。」
我捏碎符纸，金丹在丹田剧烈转动，带起的气浪掀翻了桌上的丹炉。
十年了。
我竟十年没去看过她。
当年那个攥着我衣角哭的小丫头，如今成了皇后，却落得这般下场。
「你要去京城？」落修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看着我紧绷的侧脸，眉头微蹙，「皇宫不比山野，那里的规矩比修仙界的戒律更伤人。」
「她是我妹妹。」我握紧佩剑，指尖泛白，「我答应过她的。」
御剑飞行时，风声在耳边呼啸。我脑海里反复闪过传讯符上的话——「心狠手辣，不顾幼儿性命」「凤灵根实为祸根，引妖邪入体」。
怎么会？
舒沫明明是最心软的孩子，当年连踩死只蚂蚁都会哭。
皇宫的高墙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我避开守卫，直接闯入冷宫。
角落里的女子穿着残破的凤袍，头发散乱，脸上带着几道抓痕。听到动静，她猛地抬头，那双曾经亮晶晶的眼睛里，只剩下麻木和怨毒。
「你来了。」她笑了，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跟我走。」我伸手想拉她，却被她狠狠甩开。
「走？去哪？」她站起来，一步步逼近我，「回你的青云宗？继续当你的金丹修士，看我这个『妖女』笑话？」
「他们污蔑你——」
「污蔑？」她突然尖叫起来，指着自己的心口，「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会亲手把刚出生的皇子扔进冰窖？为什么我会看着宫女被活活打死，连眼睛都不眨？慕腕昔，这都是拜你所赐！」
「是你让我进皇宫的！是你说我是凤姿，是龙凤！可你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她抓着我的衣领，指甲掐进我肉里，「我恨你！恨你当年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恨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吃人的地方！」
我愣住了。
原来这些年，她是这么想的。
那个被我安慰着「别怕」的小丫头，早已在深宫的算计和厮杀里，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
远处传来禁军的脚步声，火光越来越近。
「走不走？」我重新抓住她的手，语气不容置疑。
她看着我，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像个迷路的孩子：「姐姐……我怕……」
「有我在。」
我抱起她，御剑冲出冷宫。身后传来弓箭手的怒吼，箭矢擦着我的衣袖飞过。怀里的人抖得厉害，却死死抓着我的衣襟。
回到青云山时，她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落修白站在山门等我，看着我怀里的女子，没多问，只道：「后山有空房。」
我知道，带一个被朝廷定罪的「妖后」回宗门，会引来多大的风波。
可看着她熟睡的脸，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举着野草莓跑向我，笑着喊「姐姐」。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终究是我当年没能护住的妹妹。
这一次，我不会再把她丢下了。
月色像一层薄纱，罩在青云山的石阶上。我背着昏睡的舒沫，脚步轻得像片叶子，不敢惊动任何人。
落修白的房门就在不远处，窗纸上映着他打坐的身影，白衣依旧，仿佛永远不会被尘埃染污。
我在他窗下站了很久，指尖攥得发白。
这十年，他为我做的，早已超出师徒的情分。为我寻药，为我挡灾，甚至不惜损耗修为，为我稳固那颗本不该属于凡人的金丹。如今我私藏“妖后”，已是弥天大罪，不能再把他拖下水。
“对不起。”我对着窗纸轻声说，转身踏入夜色。
舒沫在我背上哼唧了一声，像只受伤的小兽。我摸了摸她的头发，加快了脚步。
出了青云山界，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身后就传来了马蹄声。黑压压的禁军追了上来，领头的将军举着长刀：“拿下叛党慕腕昔，格杀勿论！”
我将舒沫护在身后，拔剑迎战。金丹修士的灵力在体内翻涌，剑光劈开了第一波攻势，却挡不住密密麻麻的箭雨。
“姐姐……”舒沫的声音带着哭腔。
“别怕。”我咬着牙，刚想祭出锁魂玉，却见一道白光破空而来，硬生生挡在我身前。
箭矢穿透皮肉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落修白的白衣上，绽开了一朵刺目的红梅。
“师傅！”我扑过去接住他，他却反手将我推开，声音微弱却坚定：“走……”
可我们走不了了。
越来越多的士兵围上来，长枪林立，像一片钢铁丛林。他护着我，我护着舒沫，灵力在一次次碰撞中耗尽。
当那把染血的长刀劈向我时，落修白猛地转身，用后背替我受了这一击。
“落白！”我抱住他倒下的身体，他的体温正在迅速流失，眼神却还望着我，像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意识模糊时，我好像听见舒沫在哭：“姐姐，我不恨你了……下辈子，我不要你当姐姐了……”
也好。
这一世，欠的太多，还不清了。
……
再次睁眼，是熟悉的栀子花香。
我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张稚嫩的脸——是十二岁的慕腕昔。
窗外传来清脆的笑声，舒沫举着野草莓跑进来，眼睛亮晶晶的，和记忆里最初的模样一模一样。
“姐姐你看！”她摊开手心，里面却躺着一枚莹润的玉佩，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那是落修白曾经戴过的样式。
我刚要开口，却见她指尖闪过一丝极淡的红光，像凤凰振翅。
而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竟萦绕着淡淡的白雾，丹田处灵力流转，比当年筑基时还要充沛。
桌案上放着张泛黄的纸，是青云宗的入门贴，上面写着：慕腕昔，凤灵根，特招为内门弟子。
风从窗外吹来，带着后山的草木清香。
这一次，命格轮转。
我是凤灵根，她握着他的玉佩。
而那个白衣胜雪的人……他在哪里？
镜中的少女笑了，眼底有光。
这一世，换我来寻你。
换我，护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