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芳亭的“火锅解毒”风波,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沉寂的宫闱中掀起滔天巨浪。“黑蝎涎”三个字,如同北狄毒蝎扬起的尾钩,瞬间将矛头指向了更深的阴谋与更远的敌人!皇帝震怒,严令彻查!一时间,宫中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永嘉郡主虽被苏攸晚以暴烈手段从鬼门关拉回,但“黑蝎涎”混合“七日断肠散”(减半剂量)的剧毒对身体造成了巨大摧残。她虚弱地躺在深宫,高烧不退,时而清醒,时而昏沉,口中呓语不断,却无法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那个递送蜜露后消失无踪的小宫女,如同人间蒸发,再无踪迹。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了宁王府身上。苏攸晚是最后的“施救者”,也是“黑蝎涎”的第一发现者(通过呕吐物)。萧景宸虽被圈禁,但“黑蝎涎”的出现,无疑坐实了他与北狄左贤王更深层次的勾结!皇帝虽未明言,但审视的目光已数次落在宁王府的方向。
更让苏攸晚和萧玄弈警觉的是,王府内外的气氛变得极其微妙。一些看似寻常的角落,总感觉有窥探的目光;府中下人的言行举止,也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谨慎。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着王府。
萧玄弈腿伤未愈,依旧困于轮椅,但那双深邃眼眸中的警惕与杀意,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他如同蛰伏的猛虎,无声地调动着王府的防卫力量,将核心区域守得如同铁桶。
这日傍晚,苏攸晚亲自去王府药房为萧玄弈取新配的活血药膏。药房位于王府较为偏僻的西苑,需穿过一条长长的、两侧种满高大梧桐的抄手游廊。天色渐暗,廊下挂着的灯笼尚未点亮,光线有些昏暗。
春桃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跟在苏攸晚身侧,神情紧张,不时左右张望。自从永嘉郡主中毒事件后,她如同惊弓之鸟,看谁都像暗鳞卫的探子。
“王妃…这路…有点黑…”春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苏攸晚倒是神色平静。她一边走着,一边习惯性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理科生的思维在高速运转,分析着潜在的威胁。这并非盲目的自信,而是基于数据和概率的冷静判断。
威胁评估模型启动:
目标价值:苏攸晚本人(宁王妃,萧景宸死敌,皇帝关注点)。
刺杀动机:灭口(永嘉中毒事件知情者)、嫁祸(坐实宁王府与北狄勾结)、报复萧玄弈。
刺杀窗口:黄昏,光线昏暗,护卫换防间隙(王府防卫严密,但换防时存在短暂空隙)。
最佳路径:苏攸晚往返药房的固定路线——这条梧桐长廊。长廊相对封闭,两侧高墙,梧桐树冠茂密,易于藏匿。
伏击点选择:
东侧墙头(A点):视野开阔,可远程狙击(弓弩),但易被巡逻护卫发现,且需精准箭术。
西侧廊柱阴影(B点):近身突袭,隐蔽性强,但需穿越开阔地接近,风险高。
前方拐角假山后(C点):必经之路,突袭距离短,成功率高,但地形复杂,撤退路线受限。
后方梧桐树上(D点):居高临下,可投掷暗器或毒物,隐蔽性极佳,但受树冠视野限制,且风向影响暗器轨迹。
苏攸晚在心中迅速构建模型,代入已知参数:
王府护卫巡逻路线及间隔(萧玄弈提供过详细数据)。
当前风向风速(微风,西南)。
光线条件(昏暗,但尚未全黑)。
刺客心理(追求成功率、隐蔽性、可撤退性)。
潜在刺客技能(大概率擅长近身刺杀或暗器,远程弓弩目标过大易暴露)。
心中默念:
设护卫发现概率为P1(巡逻路线覆盖)。
刺杀成功率为P2(地形、距离、技能)。
撤退成功率为P3(路径复杂度、追捕力度)。
综合风险收益比R = P2 /(P1 + P3)
她的大脑如同精密的计算机,飞速计算着各个伏击点的优劣权重:
A点(墙头): P1高(巡逻覆盖),P2中等(需精准),P3低(暴露后难逃),R值低。概率:15%
B点(廊柱): P1中等(需穿越),P2高(近身),P3中等(廊道直通),R值中等。概率:25%
C点(假山拐角): P1低(死角),P2极高(突袭距离短),P3低(单一路径),R值高。概率:45%
D点(梧桐树): P1低(树冠隐蔽),P2中等(受视野和风向影响),P3高(树后即围墙),R值中等偏高。概率:15%
结论:C点(假山拐角)综合风险收益比最高,刺客选择此点伏击的概率高达45%!其次是B点(廊柱)25%。A、D点可能性较低。
苏攸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刻意去看那个就在前方十几步远的、被几块嶙峋怪石和茂密藤蔓遮掩的拐角假山。她只是状似无意地抬手,轻轻拢了拢鬓角被微风吹乱的发丝,指尖在耳廓后方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耳钉般的金属凸起上,极其短暂地按了三下!
这是萧玄弈给她的紧急联络器,无声的警报!
药房近在眼前。苏攸晚接过春桃手中的灯笼,吩咐道:“春桃,你在此处等我。药房药味重,你闻了怕是要头晕。”
“是…王妃小心。”春桃巴不得留在相对开阔的地方,连忙应声,提着灯笼退到廊柱旁。
苏攸晚独自一人,提着灯笼,走向药房虚掩的房门。昏黄的光晕在她身前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青石板上,也投射在…前方那片被假山阴影完全吞没的拐角!
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她即将踏入那片阴影的临界点!
就在灯笼的光晕边缘即将触及假山怪石的那一刻!
异变陡生!
“咻!咻!咻!”
三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猛地从假山藤蔓的阴影深处激射而出!直取苏攸晚的咽喉、心口、后心!速度快如闪电!角度刁钻狠辣!是喂了剧毒的袖箭!
几乎在破空声响起的同一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自苏攸晚身后不远处响起!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哼!
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西侧廊柱阴影里,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从阴影中踉跄跌出!他手中一柄淬着蓝汪汪毒芒的短匕“当啷”坠地!胸口赫然插着一支精钢打造、尾羽漆黑的短小弩箭!箭身没入大半,只余箭羽兀自颤抖!
是B点的刺客!他果然选择了近身突袭的备选方案!然而,他刚刚从阴影中探出身形,意图扑向苏攸晚后背的刹那,一支无声无息、精准无比的弩箭,便如同死神的请柬,洞穿了他的心脏!他甚至没看清箭从何而来!
而射向苏攸晚的那三支毒箭…
并未命中目标!
因为在毒箭射出的前零点一秒!
苏攸晚仿佛未卜先知,身体如同轻盈的雨燕,毫无征兆地、极其流畅地向左前方(假山方向的反侧)猛地一个旋身侧跃!
“笃!笃!笃!”
三支毒箭擦着她的衣角,狠狠钉入了她身后药房厚重的楠木门板上!箭尾犹自嗡嗡震颤!
假山阴影中,那射出毒箭的刺客瞳孔骤缩!他完全没料到目标竟能如此精准地预判并避开这必杀的三箭!更让他惊骇欲绝的是,B点的同伴竟然瞬间毙命!
一击不中,远遁千里!这是刺客的信条!
他毫不犹豫,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企图借着假山和藤蔓的掩护遁入黑暗!
然而,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留下吧!”
一个低沉沙哑、却蕴含着无边杀意与威严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冰,陡然在寂静的长廊中响起!
只见长廊入口的阴影处,萧玄弈端坐于轮椅之上,如同掌控生死的神祇!他手中端着一架造型精巧、闪烁着金属寒光的臂张连弩!弩身平稳如磐石,冰冷的弩箭箭头,如同毒蛇之眼,死死锁定着假山阴影中那道仓皇后退的黑影!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无声无息,如同融入了黑暗本身!
那假山后的刺客亡魂大冒,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身体几乎化作一道残影!
萧玄弈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波动。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稳定得如同最精密的机械。计算着风速、距离、目标的移动轨迹…
就是现在!
指尖轻轻一扣!
“嘣!”
弩弦轻震!
一道乌光撕裂昏暗的空气,带着死神的尖啸,瞬间跨越空间!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假山阴影中,那急速后退的黑影身形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咽喉处那支只露出短短一截箭羽的弩箭!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被藤蔓彻底吞没。
整个刺杀过程,从发动到结束,不过短短两三息!
两个训练有素的刺客,一个被无声狙杀于突袭途中,一个被精准点杀于逃遁之时!连苏攸晚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
长廊内,死一般寂静。只有灯笼在微风中摇曳,光影晃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浓烈的杀意。
春桃吓得瘫软在地,捂着嘴,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苏攸晚缓缓直起身,拍了拍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刺杀只是一场幻影。她走到药房门口,看了看门上那三支兀自颤抖的毒箭,又看了看廊柱旁那具刺客的尸体,最后,目光投向长廊入口阴影中,那个端坐轮椅、手持连弩、如同战神降世的男人。
萧玄弈放下连弩,操控轮椅,缓缓驶入灯笼的光晕之下。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苏攸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伤着没?”
苏攸晚摇摇头,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冷峻却隐含关切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她指了指假山方向,又指了指廊柱:“C点45%,B点25%。殿下…算得真准。”语气带着一丝小得意和理科生的共鸣。
萧玄弈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声音低沉:“跳梁小丑。不过…”他眼神锐利地看向沈惊鸿(后者如同影子般出现在B点刺客尸体旁,正蹲下检查),“能在王府内如此精准地摸到这条路线,并抓住换防间隙…府内必有钉子接应。”
沈惊鸿从刺客怀中搜出一个同样材质的小瓷瓶,里面残留着少许灰白色粉末和几粒极其细微的黑色结晶。他面无表情地将瓷瓶呈给萧玄弈。
“黑蝎涎…”萧玄弈看着瓷瓶,眼中寒光暴涨,“还有七日断肠散…萧景宸…北狄…好得很!”他猛地攥紧瓷瓶,指节泛白,周身散发出恐怖的杀意!
“清理干净。”他冷声下令,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彻查府内!所有可疑之人…宁错杀,不放过!”
沈惊鸿领命,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无声地处理着现场。
苏攸晚看着萧玄弈眼中那翻涌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轻轻握住了他紧攥瓷瓶的手,低声道:“殿下息怒。钉子要拔,但…或许能留着钓更大的鱼?”
萧玄弈感受到她指尖的温暖,眼中的狂暴杀意稍稍收敛,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力道很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本王心中有数。这王府,这京城…所有潜藏的毒蛇,本王会一条条…揪出来!碾死!”
他抬头,望向高墙之外、宗人府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阻隔,看到了那个在黑暗中疯狂狞笑的影子。
概率学破开了杀局,却也点燃了更汹涌的复仇烈焰。萧景宸的棋局尚未终结,而萧玄弈的反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