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霜踩着月光回到灵骨墓室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
石案上的灵骨本该流转着幽青光晕,此刻却像蒙了层灰。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就着月光看清那道细如发丝的裂痕时,指尖猛地一颤——裂痕从灵骨尾椎处延伸至胸椎,在骨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母亲...“她喉咙发紧,想起三年前母亲咽气前攥着她手腕的温度,“灵骨若损,封印必弱。“当时母亲咳着血沫,指腹重重碾过她掌心的骨符,“怀霜,那东西等了千年,你护不住骨,便是护不住天下。“
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衣领。
楚怀霜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个青瓷小瓶,瓶身刻着残梅——是母亲生前常用的骨灵露。
拔开瓶塞,药香混着铁锈味窜进鼻腔,她沾了点液体抹在裂痕上,骨面立即腾起淡白雾气。
灵骨轻鸣一声,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光晕重新漫开,像滴墨在清水里晕染。
她悬着的心刚落回半处,忽然听见墓道深处传来碎石滚落的轻响。
楚怀霜反手将青瓷瓶塞紧,骨符在腰间撞出清脆声响。
她摸黑点燃案角的骨灯,幽蓝火焰腾起时,照见墓室后方石阶上的青苔被蹭掉了一片——分明是有人刚从这里经过。
鬼面那贼竟没走干净?
她咬了咬后槽牙,攥紧骨符沿着石阶往下。
石阶窄得只能侧着身走,两侧墙壁的封印符文在骨灯下泛着冷光,她伸手抚过其中一道,刻痕边缘的圆润弧度让她心口一揪——这是母亲的手法,当年教她刻符时,总说“心稳了,刀才稳“。
“母亲...“她对着石壁低唤,指尖在符文中游走,像在摸母亲的指纹。
可不等话音落尽,身后突然传来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
楚怀霜猛地转身,骨灯差点摔在地上。
幽蓝火光里,鬼面裹着黑斗篷站在石阶转角,面上的青铜鬼面泛着冷光,右手还攥着半块从墙缝抠下的碎石。
“你倒执着。“她声音比墓道里的风还冷,骨符在掌心攥出红印,“昨日折了三个手下,今日还敢来。“
鬼面没说话,却突然抬手。
一道黑影破空而来!
楚怀霜本能地向后仰倒,毒镖擦着她鬓角钉进身后的青铜门,“嗤“的一声,金属表面竟被灼出焦黑痕迹。
她滚地翻身站起时,后腰撞在石阶棱上,疼得她倒抽冷气——这毒镖竟淬了蚀骨粉。
“你不怕死?“她抹了把嘴角的血,骨符被捏得发烫。
鬼面的鬼面下传来闷笑:“我若死了,这墓道的机关可不会停。“他突然抬手按向身侧石壁,“你猜,你母亲当年刻这些符文时,有没有留条后路?“
话音未落,整座墓道开始震动。
楚怀霜踉跄着扶住墙,听见头顶传来石块崩裂的轰鸣,低头时,地面正裂开一道深渊,黑黢黢的像张要吞噬一切的嘴。
“小心!“她扑向鬼面,却见那贼早跳上了另一侧石阶。
碎石劈头盖脸砸下来,她被一块飞石砸中肩膀,踉跄着栽向裂缝边缘。
指尖刚触到地面的青石板,石板突然断裂,她整个人往下坠去,风声灌进耳朵,眼前只剩头顶那点幽蓝的骨灯光。
要死了吗?
她望着越来越小的光,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睛,想起昨夜那声若有若无的吟诗声。
原来她连“该来的人“是谁都没见到,就要陪着灵骨埋在这地底下了。
可下坠的势头突然停住。
一只毛绒绒的爪子扣住了她手腕。
楚怀霜抬头,看见一团火红的影子悬在裂缝上方,狐尾扫过她脸时带起一阵风,是那只总蹲在树杈上看她的阿狸!
“松手!“她本能地挣扎,可阿狸的爪子像铁钳,硬是将她拽回地面。
“你若死了,他便无人可守。“阿狸的声音像碎冰撞在瓷碗上,带着股说不出的冷,“灵骨等的人不是鬼面,是他。“
话音未落,狐影一闪,只剩几片火红色的狐毛飘落在地。
楚怀霜跪在地上喘气,望着裂缝重新合拢的地面,喉咙发紧——阿狸说的“他“是谁?
是昨夜吟诗的书生?
还是母亲说的“该来的人“?
骨灯不知何时灭了。
她摸黑爬回灵骨墓室时,月光正从穹顶的孔洞漏下来,照在灵骨上,那道裂痕已完全消失。
她坐在石案前,摸出帕子擦脸,残梅绣纹硌着掌心,突然想起昨夜那声吟诗:“被明月兮佩宝璐,世溷浊而莫余知兮...“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墓室,吹得帕子猎猎作响。
楚怀霜望着帕子上的残梅,又摸了摸腰间的骨符——骨符竟还留着温度,像有人刚握过。
她忽然站起身,将灵骨重新用黄绢包好,系紧腰间的骨符袋。
墓外的梆子声不知何时又响了,一声接一声,敲得人心慌。
“老哑巴的梆子...“她喃喃自语,拎起骨灯走向墓门。
月光下,青丘山的轮廓像头蛰伏的兽,山脚守林人的小屋亮着灯,昏黄的光在夜色里晃,像颗不太安分的星。
楚怀霜站在墓门口,山风掀起她的衣摆。
她望着山脚方向,帕子上的残梅被风吹得贴在掌心,突然想起阿狸说的“他“,想起昨夜那声清润的吟诗——或许该去山脚看看,或许...该来的人,就在那里。
灵骨在她怀里轻轻一颤,像是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