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陈秋琴就带着陪同员小邵一同出发。
直奔工厂大院不远处的家属楼群。
和家属大院相比,这里的生活气息浓厚得多,热闹有余,但秩序略显混乱。
低矮密集的房子一栋挨着一栋,紧紧地挤在一起。
墙壁上的油漆早已剥落,露出了斑驳不堪的砖石。
她以前生活过的家就在这个院子最里侧的位置,是一栋孤立的小洋房。
之所以能保留到现在,主要原因是当年这座小楼的主人,也就是苏老爷子,在以前对厂里有过杰出的贡献行为。
他还曾受到街道群众的表彰,被誉为街道优秀人物代表人物之一。
如今,这家人正在筹划着将要去别的省份移居。
主要是因为他们树敌众多,走到哪里都容易惹来一堆麻烦事。
正当她的母亲蓝凤准备出门之际,陈秋琴就已经进了屋门。
那时晨光刚刚升起。
苏母急匆匆地从楼上下来,怀里还抱着一大摞材料文件。
当她抬起头的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是陈秋琴时,脸上原本平淡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
“你怎么还有胆子敢回来?”
陈秋琴并没有搭理她,径自走到了饭桌旁边坐了下来。
现在可是八零年,大多数人还在为了温饱发愁。
可桌子上面摆放的食物却格外丰盛得很。
她一坐下来就伸手拿起一片面包。
嘴里的食物还没完全嚼烂,就含糊不清地说:“这地方不是我家嘛,我为什么不回来?”
看着眼前这个亲生女儿如此无礼冷漠,蓝凤顿时气得胸口闷得喘不上气。
要知道,成婚至今已有半年,一次都没有回过娘家门。
这次更是说走就走,居然还带了个男人回来。
进门既不打招呼也不问好,直接径直走到饭桌边开始吃饭。
按道理哪怕是最简单的礼节,至少也应该提前打个电话通知一声吧?
蓝凤猛然拍着桌子喊道:“陈秋琴,你马上给我滚出苏家!”
面对母亲的暴怒声,陈秋琴不仅没有半分惧意,反而自顾自继续享用桌上剩下的早餐。
将桌上的饭菜全部吃完才满意地停下手中的刀叉,轻轻地用手抚了抚自己圆润的小腹。
然后她便开口说道:“今天回来,是为了把我的东西拿回去。”
其实她最在意的是那只木镯子,至于钱,能拿到当然最好不过。
“你先是抢了彩霞的未婚夫,现在居然还想来拿钱?做你的春秋大梦!”
“你不给也行,我就去找居委会的组长,跟他说一下你们偷偷给妹妹找工作的事情。”
陈秋琴嘴角带着几分冷笑,说着就缓缓站起身来。
“我猜啊,周科长一定特别喜欢这种不被允许的行为,能当成典型批评好素材呢。”
蓝凤听到这话,心里顿时一紧。
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她对这些事最为惧怕,简直是提都不敢提。
就在半个多月前,她一个平日关系最好的同事,因为被人举报,结果当天晚上就被科长批评敲打过。
更何况那周科长本来就心狠手辣。
抓到了哪有轻易不批评的道理?
想到这些,蓝凤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
她死死盯着坐在那里的陈秋琴,眼中全是愤怒。
“当初真就不该把你带回来。”
然而陈秋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反倒冷笑一声,语气轻蔑地说:“别演母爱深情那一套了。你把我从福利院领回家,不过就是为了给自己留条退路罢了。”
蓝凤怔住了,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陈秋琴。
“你怎么……怎么会知道这些?”
陈秋琴懒得解释什么,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
“你拿钱,我收货,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过你的日子,我走我的道儿。”
当年那个游方和尚说的没错。
她蓝凤肚子的女儿,天生就是来索债的。
自己当年要是狠点心,干脆把她送人了,省得这丫头长大了成了心头的一根倒刺,专挑软处捅,痛得不行。
可如今说这些也晚了。
眼下,整个家都被上面的人盯着风声呢,谁敢节外生枝?
忍下一口气,强压怒火,她沉声开口问:“你要多少?”
陈秋琴轻轻一笑,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我倒是不贪心。三千块现款就行了,再加上奶奶留下来那套金饰,我记得以前你是放保险柜里的,拿出来应该不成问题吧?”
她说到最后,还有意无意地冲蓝凤眨眨眼。
这还叫不贪?
三千可是笔巨款,金饰更是贵重之极。
陈秋琴这话,连她自己怕是都不太信。
她和丈夫苏逸军一个月的工资才三百出头。
这点收入虽说在旁人眼中还算不错。
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捉襟见肘、难以为继。
家里要请保姆,照顾年幼的孩子和老人,日常开销又大得吓人,
三天两头还得给苏采霞从香港那边订购最新的衣裳和名贵首饰,样样都是钱。
饭桌上天天都得吃上荤的。
她虽手头有些余款,是父亲去世后留下了几十万遗产。
但这也不代表可以任由陈秋琴如此大开口。
“太多了,我真的承受不了那么多。”
蓝凤语气中透着一丝厌烦,“我只可以给你一千,多一个子儿我也拿不出来。”
她的脸色写满了嫌弃。
如果是苏采霞来张口要一千块买钻石项链,她连眼皮都不会动一下,
但换作是陈秋琴开口,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哪怕是一块钱,她都不肯给。
“既然这样,”陈秋琴脸色微微一沉,却仍旧笑意盈盈地站起身。
她一边朝门口走去。
“那我就只好去居委会找周科长陪他喝杯茶了。”
小雷站在一旁,听到这话立刻神情严肃起来,
他知道这话不是玩笑。
而是威胁,也是底气。
陈秋琴走时还不忘冲他点了点头。
“小雷,辛苦你了,前头带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