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温暖的黑暗。
没有痛楚,没有饥饿,没有冰冷的目光,也没有令人窒息的能量乱流。只有一种仿佛回归母体般的安宁与漂浮感。
林七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一粒微尘,在绝对的静谧中随波逐流。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光,在意识的深渊中亮起。不是图腾柱那贯穿天地的光柱,也不是符文石板上的橘红小点。那是一道…绚烂的、带着熟悉又陌生气息的七彩流光。
它如同一条调皮的小鱼,在意识的海洋中轻盈地游弋。所过之处,温暖的感觉弥漫开来,如同浸泡在温泉之中。林七感觉自己支离破碎、濒临崩溃的灵魂,在这七彩流光的浸润下,正被极其缓慢地、温柔地修补、粘合。
恍惚间,七彩流光中似乎浮现出一些破碎的画面:
写字楼惨白的灯光下,麻木敲击键盘的手指…
从天而降、包裹着七彩祥云的冰冻罗非鱼,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在剧痛与混乱中,于特诺奇安部落草棚醒来的瞬间…
被族人无视、在星屑草圃中挣扎求生的日日夜夜…
废弃图腾柱爆发的混乱能量乱流…
虚空蠕虫体内那脆弱的核心频率…
符文地窖中,点亮第一块石板时心中的微光…
祖灵祭典上,那即将崩溃的致命节点…
最后,是双手触及图腾柱时,那毁天灭地般的剧痛和贯穿天地的七彩光柱…
画面破碎、跳跃,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但每一次闪回,都伴随着七彩流光的轻轻抚慰,将那刻骨的恐惧、绝望、痛苦和孤寂,一点点地抚平。
一个宏大、苍茫、仿佛由无数星辰低语汇聚而成的声音,在意识的海洋中若有若无地回荡:
“……变量…意外…有趣的频率…混乱…秩序…的…粘合剂…”
“……承载…调和…桥梁…”
“……微弱…却坚韧…的…火种…”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非人的浩瀚感,如同宇宙本身在呢喃。
林七无法理解这些低语的具体含义,但一种奇异的明悟在心中升起:她的穿越,她的“灵魂共振”,她体内那丝高维能量,以及她在图腾柱前那搏命般的“搭桥”行为…这一切都不是偶然。她似乎被某种难以想象的存在,当成了一个“实验变量”,一个连接不同频率、不同能量的…“粘合剂”?
这种认知并未让她感到恐惧,反而在七彩流光的包裹下,滋生出一丝荒谬的坦然。社畜的本质是什么?不就是一块哪里需要往哪里搬的砖吗?在哪个宇宙,似乎都逃不过这个宿命。
七彩流光在修复她灵魂创伤的同时,似乎也在极其缓慢地、潜移默化地改造着什么。她对能量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那缕微弱的气流在灵魂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韧性”和“包容性”。尤其是核心深处那丝七彩能量,虽然依旧微弱,却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变得灵动了一丝。
终于,七彩流光完成了它的工作,如同完成了任务的精灵,缓缓消散在意识的黑暗中。
温暖的感觉开始退去。冰冷、僵硬、还有无处不在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重新涌来,将她从深沉的意识之海,猛地拽回了残酷的现实。
“呃…”一声痛苦的呻吟从干裂的嘴唇中溢出。
林七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刺目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好一会儿,视线才逐渐清晰。
她躺在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不是她阴暗潮湿的草棚,也不是冰冷孤寂的符文地窖,更不是禁闭石洞。而是一间相对整洁、干燥的石屋。墙壁用相对平整的石块垒砌,地面铺着干净的干草,上面还垫着一张相对柔软的旧兽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香,盖过了她身上焦糊和血腥的气味。
阳光从高处一个小小的石窗透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石屋里很安静,只有她粗重艰难的呼吸声。
她试着动了一下手指。钻心的剧痛立刻从左臂传来!她侧头看去,左手小臂以下,包裹着厚厚的、浸透草绿色药膏的麻布,僵硬冰冷,仿佛不是自己的肢体。右臂的情况稍好,但也缠满了绷带,从指尖到小臂一片焦黑,皮肤如同龟裂的土地,传来火辣辣的灼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的剧痛,显然内伤不轻。
她还活着。一个清晰的认知浮上心头。在那种能量冲击下,居然活下来了?是那七彩流光?还是…
就在这时,石屋那扇简陋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是石头。他看到林七睁着眼睛,小脸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阿姆!阿姆!她醒了!姐姐醒了!”石头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兴奋的呼喊声在门外响起。
很快,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云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依旧穿着素净的白麻长袍,但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一些,眼神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探究,有惊异,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她快步走到林七的草铺边蹲下,仔细检查了一下林七的伤势,特别是被严重冻伤的左手,然后松了口气,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别乱动。你的伤…很重。左手寒气侵骨,需要慢慢拔除。右手和脏腑的灼伤,用了青叶长老最好的药膏,但恢复需要时间。”
林七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痛,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云雀似乎明白她想问什么,眼神变得更加复杂,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敬畏:“祭典…成功了。前所未有的成功。祖灵降下了七彩神光…那是部落千年记载中从未有过的祥瑞之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七缠满绷带的双臂上,声音低沉下去:“长老们说…是你,在最后关头,用…某种方式,沟通了祖灵,修复了图腾柱的创伤,引来了七彩神光。”她的措辞很谨慎,显然岩鹰长老他们对林七的“壮举”进行了符合部落认知的“官方解释”。
沟通祖灵?修复创伤?林七心中泛起一丝荒谬。明明是九死一生的“短接”电路行为…不过,这个说法,似乎对她更有利?
“你现在…很特殊。”云雀看着林七的眼睛,仿佛想从她平静的眼底看出什么,“部落里…有人说你是‘祥瑞’,是祖灵赐予黑石的奇迹。也有人说你是…更可怕的‘怪胎’,引来了不该触碰的力量。”她轻轻叹了口气,“岩鹰长老下令,让你在这里养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也不得…接近你。”
软禁。带着敬畏和忌惮的软禁。林七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从“天弃者”到“怪胎”,再到如今矛盾重重的“祥瑞”,她的身份变得更加微妙和危险。
云雀留下一些清水和捣碎的草药糊糊,又仔细交代了换药的注意事项,便带着依旧好奇兴奋的石头离开了。石屋重新恢复了安静。
林七躺在干草铺上,忍受着全身的剧痛,心中却异常平静。她活下来了。她体内那缕微弱的气流,虽然几乎耗尽,但在灵魂深处,似乎变得更加凝练,核心那丝七彩能量也更加清晰灵动。对能量的感知,尤其是对那种“调和”、“连接”的感悟,仿佛烙印在了灵魂里。
她艰难地挪动唯一还算完好的右手手指,从贴身的内衬里,摸出了那块一直没有离身的、边缘带着幽蓝锯齿的银灰色星屑草叶。
叶片冰凉依旧,似乎还残留着祭典那晚的能量气息。她将叶片贴在额头上,闭上眼。
“灵魂共振”缓缓展开。这一次,感知的范围似乎更广,也更加精细。她能“听”到石屋外远处部落的喧嚣——不再是单纯的噪音,而是混杂着兴奋、敬畏、恐惧、以及…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指向她这个方向的能量窥探(来自长老?)。
她的感知穿透石屋的墙壁,掠过部落的房屋,飘向无垠的夜空。
就在这瞬间!
嗡……
一种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非自然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被她的“灵魂共振”敏锐地捕捉到了!
来源…极高!在部落上空!在云层之上!在…星穹之中!
那是一种冰冷的、精密的、带着强烈科技感的扫描波动!如同无数无形的探针,正从极高的天穹之上,一遍遍地扫过刚刚经历七彩光柱洗礼的黑石部落!尤其是那根巨大的图腾柱!
这波动…不属于部落!不属于特诺奇安!甚至…不像精灵族那种自然的魔法波动!
林七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比面对虚空蠕虫和祖灵能量反噬更强烈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她!
天外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