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嗡鸣如同无数根钢针在颅腔内搅动，伴随着剧烈的钝痛，将林七从深沉的昏迷中强行拽了出来。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天旋地转。后脑勺传来阵阵剧痛，嘴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意识如同被撕碎的破布，缓慢而艰难地拼凑。冰冷的岩石触感，腐朽的兽骨气味，还有怀里那片依旧散发着微弱凉意的银灰色锯齿叶……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回：废弃图腾柱的混乱爆发，星盗武器的炸膛，头目动力甲的失控，岩鹰长老抓住机会展开的护盾，黑爪长老掷出的石斧……
还有那个被碎石压住腿、差点死于链锯砍刀之下的小孩！
她猛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全身的伤痛，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她小心翼翼地透过藏身的石缝向外望去。
战斗已经结束了。
部落核心区域一片狼藉。几处房屋还在冒着滚滚黑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血腥味和能量武器残留的臭氧气息。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有穿着兽皮、绘着油彩的部落勇士，也有穿着简陋护甲、死状各异的人族星盗。伤员的呻吟和妇女压抑的哭泣声在废墟间飘荡。
星盗的尸体正在被愤怒的族人拖拽着，集中到一片空地。那个穿着动力甲的头目胸口凹陷，躺在尸体堆的最上面，双目圆睁，早已没了气息。黑爪长老捂着受伤流血的肩膀，正指挥着还能行动的战士清理战场，加固防御。青叶长老则带着几个懂得简单草药的族人，穿梭在伤员之间，脸色凝重地救治着。
胜利了？代价惨重，但终究是击退了星盗。
林七的目光急切地扫视，寻找着那个小孩的身影。终于，在靠近那处倒塌石屋的角落，她看到了。小孩被一个身材瘦削、脸上带着疲惫和悲伤的女人紧紧抱在怀里。女人正是之前给林七送过糊糊、对她态度微妙改变的那个巫祭学徒——云雀。小孩的腿上缠着简陋的绷带，上面渗着血迹，小脸苍白，但眼睛是睁着的，里面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正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襟。
他还活着！林七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虚弱感瞬间席卷全身。她靠着冰冷的岩石，大口喘息着。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着怒火的议论声从不远处传来。
“……就是那根柱子！废弃的‘裂骨柱’！它突然发光！然后疤脸（被炸膛的星盗喽啰）的枪就炸了！头儿的动力甲也失灵了！”一个侥幸活下来的星盗俘虏，被两个强壮的部落战士押着，正指着林七藏身处附近那根依旧残留着微弱混乱光芒的废弃图腾柱，惊恐地描述着。他显然没看到林七，只以为是图腾柱自己“显灵”。
“裂骨柱？”一个低沉、威严，却带着深深疲惫和惊疑的声音响起。
林七的心猛地一沉！是岩鹰长老！他在黑爪长老和几个气息强悍的部落战士簇拥下，正朝着乱石堆这边走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嘴角还残留着血迹，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却锐利得可怕，死死地盯着那根引发混乱的废弃图腾柱。
“谁把它挖出来的？！”岩鹰长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指着图腾柱基座附近明显被翻动过的乱石和泥土痕迹。“我早就下令！所有废弃的、尤其是受过污血亵渎的图腾柱，必须深埋！永不得重见天日！是谁？！违抗长老之命！”
周围的战士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茫然和一丝敬畏。显然，这根“裂骨柱”有着不祥的过往。
黑爪长老皱眉上前，仔细检查着图腾柱表面残留的混乱光芒和那些细微的裂痕，又看了看基座附近被翻动的痕迹。“岩鹰，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这根柱子…它刚才爆发出的能量…虽然混乱，但确实帮了我们！它…”
“帮了我们？”岩鹰长老猛地打断他，眼神凌厉如刀，扫过乱石堆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要穿透那些岩石。“是帮了我们，还是引来了更大的灾祸？！你忘了这柱子为什么被废弃？！忘了它下面埋着什么？！那股混乱污秽的气息，和之前鉴灵阵里感应到的…何其相似！”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星屑草圃的方向。
林七蜷缩在石缝深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她屏住呼吸，将那片银灰色锯齿叶死死贴在额头，将“存在感归零”的被动催发到极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混合着后脑伤口的血污，黏腻冰冷。他能感觉到岩鹰长老那如同实质的目光扫过她藏身的区域，带着冰冷的审视和探查。
一秒，两秒……
岩鹰长老的目光在她藏身的石堆处停留了一瞬，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异样波动，但随即就被图腾柱上残留的强烈混乱能量所干扰。最终，他的目光移开了，重新落回到那根“裂骨柱”上，充满了深深的忌惮和厌恶。
“这柱子…不能再留了！”岩鹰长老斩钉截铁，声音冰冷，“召集人手！立刻！把它给我彻底砸碎！深埋！埋到最深的、祖灵之力也触及不到的地缝里去！把这里的石头都给我翻一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不该出现的东西！”
“是！”几个战士立刻应声，转身去召集人手。
黑爪长老看着岩鹰长老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根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柱子，最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转身去处理其他事务。
沉重的脚步声和石锤的拖曳声越来越近。林七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了！一旦他们开始翻动乱石堆，自己绝对藏不住！
趁着岩鹰长老的注意力完全被图腾柱吸引，趁着那些战士去召集人手的短暂空隙，林七咬着牙，忍着全身的剧痛和虚脱，像一只受伤的壁虎，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和岩石阴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远离乱石堆、远离部落核心、靠近星屑草圃的方向，一点一点地挪动。
每一次移动都牵动着后脑的伤口，带来阵阵眩晕。她不敢回头，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怀里的变异叶片和那微弱到极致的“归零场”上。
就在她即将挪出乱石堆范围，爬进一片相对茂密的、未被践踏的星屑草丛时——
“阿姆！是那个姐姐！躲在石头后面的姐姐！”一个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的童音，猛地响起！
是那个被救的小孩！他趴在母亲云雀的怀里，小手指着林七刚刚爬出的乱石堆方向，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天真的确认：“我看到了！就是她！她爬出来，然后那个坏人的枪就炸了！那个大柱子才亮的！”
一瞬间，万籁俱寂！
所有正在清理战场、搬运尸体、救治伤员的人，动作都僵住了！
岩鹰长老猛地转过身！黑爪长老惊愕地抬起头！青叶长老停下了手中的草药！所有的目光，如同聚光灯一般，带着难以置信、惊疑、恐惧、审视……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那个正狼狈地、僵在星屑草丛边缘的单薄身影上！
林七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胸腔的声音！暴露了！彻底暴露了！
岩鹰长老的眼神，如同发现了最危险猎物的鹰隼，冰冷、锐利、充满了审视和一种“果然如此”的暴怒。他一步步朝着林七走来，每一步都沉重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中。
“是你？”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躲在裂骨柱后面？引动了它的能量？”他的目光扫过林七沾满泥土和血污的脸，扫过她怀里鼓鼓囊囊、似乎藏着东西的衣襟，最终定格在她额头那片紧贴着的、边缘闪烁着幽蓝锯齿光芒的银灰色草叶上。
“还有这…变异的星屑草？”岩鹰长老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莫测，里面翻涌着疑惑、忌惮，以及一种被愚弄的怒火。“林七…天弃者…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鬼东西？”
林七瘫坐在冰冷的草丛里，被无数道目光钉在原地。怀里的变异叶片硌得生疼，后脑的伤口一跳一跳地剧痛。部落的幸存者们围拢过来，眼神复杂，如同在看一个带来灾祸又带来转机的怪物。远处，几个强壮的战士已经扛着巨大的石锤，走向那根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裂骨柱”。
她成了这场惨胜后，新的风暴眼。一个被所有人看见，却比“天弃者”时期更加孤立无援的“归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