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是被阳光晒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墨临卧房的矮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晨光透过窗棂洒落进来，在地上画出整齐的光格。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他试着动了动身体，四肢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昨晚那道突如其来的金光几乎抽干了他的灵力，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
“醒了？“
墨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白璃转头看去，只见他斜倚在门框上，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勾勒出挺拔的轮廓。
“我...我睡了多久？“白璃挣扎着坐起来，尾巴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一整夜加半个白天。“墨临走近，将药碗递给他，“喝了。“
白璃接过碗，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他皱了皱鼻子，狐耳不自觉地抖了抖，但还是乖乖仰头一饮而尽。出乎意料的是，药汁入口后竟泛起一丝甜味，缓解了苦涩。
“加了蜂蜜？“他惊讶地抬头。
墨临没有回答，只是接过空碗，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扔给他：“穿上，到院子里来。“
白璃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套浅灰色的练功服，质地柔软轻便。等他换好衣服来到院子时，墨临已经在空地上摆好了几个木桩。
“从今天开始，每天清晨练功。“墨临头也不回地说，“你的灵力不稳定，需要学会控制。“
白璃的耳朵耷拉下来：“一定要现在吗？我还有点晕...“
“现在。“墨临转过身，眼神不容拒绝，“昨晚若不是那块玉佩，你已经成了那女鬼的替身。“
这句话让白璃打了个寒颤。他慢吞吞地走到院子中央，学着墨临的样子摆出起手式。
“气沉丹田，意守灵台。“墨临站在他身后，双手扶正他的肩膀，“呼吸要缓而长。“
白璃试着照做，但注意力却总是不自觉地被墨临的手吸引。那双手修长有力，指腹有一层薄茧，此刻正轻轻按在他的肩胛骨上，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他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专心。“墨临敲了下他的后脑勺，“再来一遍。“
就这样练了一个时辰，白璃已经汗如雨下，尾巴毛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但奇怪的是，他感觉体内的灵力确实比之前顺畅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时有时无。
“休息一刻钟。“墨临终于宣布，“然后教你几个简单的防身术。“
白璃如蒙大赦，直接瘫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他接过墨临递来的水囊，大口大口地喝着，水珠顺着下巴滑落，打湿了前襟。
“慢点喝。“墨临皱眉，“没人跟你抢。“
白璃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抬头时正好对上墨临的目光。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休息过后，墨临开始教他几个实用的防身招式。其中一个是当被人从背后抱住时，如何用手肘反击脱身。
“像这样。“墨临站到白璃身后，双臂环住他的腰，“用手肘向后顶，同时下蹲转身。“
白璃瞬间僵住了。墨临的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呼吸拂过他的耳尖，那股熟悉的檀香味环绕着他，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做啊。“墨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上。
白璃的耳朵“唰“地红透了。他慌乱地用手肘向后一顶，却因为姿势不对，反而整个人向后倒去，连带着墨临一起摔在了地上。
“对、对不起！“白璃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却不小心按在了墨临的胸口。掌心下传来强而有力的心跳，频率似乎比平时快了些。
墨临的表情有些古怪，他迅速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动作不对，再来。“
就这样折腾到日上三竿，白璃总算勉强掌握了几个基础招式。正当他准备休息时，墨临却从屋里取出了那个熟悉的木匣。
“今天去城西。“墨临简短地说，“有户人家报告说孩子半夜总看到'穿红衣服的阿姨'。“
白璃的尾巴毛瞬间炸开：“又、又是鬼？“
“大概率是地缚灵。“墨临检查着法器，“不难对付，正好让你练手。“
白璃欲哭无泪，但想到昨晚自己居然真的使出了法术，又有点跃跃欲试。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给自己壮胆。
城西的这户人家姓赵，是普通的商户。见到墨临时，赵夫人如同看到了救星，拉着他的手不住道谢。
“小儿已经三天没合眼了，“赵夫人眼圈发红，“一闭眼就说看到红衣服的女人站在床边...“
白璃站在墨临身后，鼻子微微抽动。这屋子里确实有股淡淡的阴气，但很奇怪，不像是寻常的怨灵，倒像是...
“带我去孩子的房间。“墨临打断了白璃的思绪。
赵家小公子的房间布置得很温馨，但此刻窗帘紧闭，墙上贴满了符纸。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蜷缩在床上，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墨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衣柜前。他示意白璃过来：“感觉到了吗？“
白璃小心翼翼地靠近，突然打了个喷嚏：“有股...花香？“
“不是花香。“墨临摇头，“是胭脂，三十年前流行的款式。“
他猛地拉开衣柜门，里面除了一堆小孩的衣物外，角落里还躺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穿着褪色的红裙子。
“就是它。“墨临取出娃娃，“不是地缚灵，是物灵。“
白璃好奇地凑近看，突然，娃娃的眼睛猛地睁开，两道血泪流了下来！
“啊！“白璃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抓住墨临的手臂。
墨临迅速掏出一张符纸贴在娃娃额头上，口中念念有词。娃娃剧烈挣扎起来，发出刺耳的尖笑声。白璃捂住耳朵，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娃娃突然挣脱了符纸的束缚，化作一团红雾朝白璃扑来！他来不及躲闪，被红雾当头罩住。刹那间，天旋地转，周围的景象全变了——
他站在一座古老的宅院里，四周张灯结彩，像是在办喜事。可诡异的是，所有人都穿着几十年前的服饰，而且对他的出现视若无睹。
“这是...幻境？“白璃惊慌地环顾四周，尾巴不安地摆动。
一阵凄凉的哭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循声走去，在后院的一口井边，看到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年轻女子正在哭泣。女子手中握着一封信，泪水将信纸上的墨迹晕开。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女子喃喃自语，突然抬头看向井口，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白璃想上前阻止，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他眼睁睁地看着女子纵身跳入井中，溅起的水花甚至打湿了他的衣角。
场景再次变换，这次他站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角落里，一个小女孩正抱着那个红裙子布娃娃哭泣。门外传来大人的争吵声，还有摔东西的声响。
“不要吵架...不要丢下我...“小女孩把脸埋在娃娃身上，泪水打湿了红色的裙子。
白璃的心猛地揪紧了。这些画面似曾相识，唤起了他记忆深处某些模糊的片段——黑暗、哭泣、无尽的等待...
“不...不要...“他抱住头，感觉一阵剧痛袭来。体内的灵力开始不受控制地暴走，耳朵和尾巴完全显露出来，指甲也变得尖锐。
“白璃！“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幻境，像是一道光照进黑暗。白璃恍惚间看到墨临的身影，他拼命伸出手：“墨临...救我...“
下一刻，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檀香的气息环绕着他，驱散了幻境的阴冷。
“醒醒，白璃！“墨临的声音近在咫尺，“那是幻象，不是真的！“
白璃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赵家小公子的房间里，正被墨临紧紧搂在怀中。他的爪子不知何时已经抓破了墨临的衣襟，在对方胸口留下几道血痕。
“对不起...我...“白璃的声音颤抖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墨临没有责备他，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没事了。“
一旁的赵夫人和小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墨临迅速收拾好已经被封印的娃娃，拉着白璃离开了赵家。
回程的路上，白璃异常安静。墨临也没有说话，只是时不时看他一眼，确保他没事。
“那个女子...“白璃突然开口，“她是被负心人抛弃才跳井的，对吗？“
墨临略显惊讶：“你能看到幻境的全部内容？“
白璃点点头，尾巴无精打采地垂着：“还有那个小女孩...她很害怕，很孤独...“
“物灵会保留原主人的部分记忆和情感。“墨临解释道，“你灵力特殊，容易被影响。“
白璃沉默了。那些画面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根弦，唤起了某些他自己都不清楚的记忆。他总觉得，自己似乎也曾经那样无助地哭泣过...
当晚，白璃早早地回了房间，但睡到半夜却被噩梦惊醒。梦中他又看到了那口井和红衣女子，只是这次女子的脸变成了他自己。
冷汗浸透了衣衫，白璃蜷缩在床上，心跳如雷。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房间里每一个角落，也照出了他恐惧的双眼。
又是一声惊雷炸响，白璃再也忍不住，抱着枕头冲出了房间。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墨临的房门外，犹豫再三，还是轻轻推开了门。
墨临睡得很沉，月光透过窗纸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白璃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蹭到床边。
“就一会儿...“他小声嘀咕，慢慢地在床边的地上坐下，抱着膝盖。有墨临在身旁，他感觉安心多了。
然而，又是一道闪电照亮房间，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白璃“嗷“地一声跳起来，不假思索地钻进了墨临的被窝。
“冷...“他小声辩解，虽然天气一点也不冷。
墨临被惊醒了，他皱眉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床上的狐妖：“干什么？“
“打、打雷...“白璃的声音细如蚊呐，耳朵紧紧贴在头上。
墨临叹了口气，竟然没有赶他走，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吧。“
白璃惊喜地眨眨眼，小心翼翼地躺好，不敢靠太近，但又不自觉地被墨临身上的温暖吸引。檀香混合着男性气息，让他莫名安心。很快，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黑暗中，墨临睁开了眼睛。他轻轻转身，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璃。月光下，狐妖的睡颜纯净无邪，长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墨临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伸手轻轻拂过白璃额前的碎发，低声道：“你到底...是谁？“
次日清晨，白璃是被阳光晒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还躺在墨临的床上，而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他猛地坐起来，耳朵因为羞愧而变得通红。
“完了完了，我居然...“他捂着脸，尾巴不安地左右摆动。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房门被推开，墨临端着早餐走了进来。看到白璃醒了，他只是挑了挑眉：“吃饭。“
白璃低着头不敢看他，小声道：“昨晚...对不起...“
“嗯。“墨临的反应出奇地平静，“今晚我会在房里多铺一床被子。“
白璃惊讶地抬头，看到墨临脸上竟然没有丝毫不悦，反而...似乎有点温柔？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早餐后，墨临突然说：“今天不出门，我要整理一些资料。“
白璃点点头，好奇地跟着他进了书房。这是宅子里他唯一没进去过的房间，里面摆满了书架，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各种古籍和卷轴。
墨临从最底层的柜子里取出几本看起来年代久远的书，开始翻阅。白璃也随手拿起一本翻阅，却被里面的内容吓了一跳——全是关于狐妖的记载！
“这些...“
“资料。“墨临头也不抬，“你的灵力很特殊，我需要查清楚原因。“
白璃好奇地凑过去看，发现墨临正在读的是一本名为《九尾血脉》的古籍。其中一页上画着一只九尾狐的图案，旁边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注释。
“九尾狐？那不是传说中的大妖吗？“白璃惊讶地问。
墨临没有回答，突然皱起眉头，按住胸口咳嗽起来。白璃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比平时苍白，额间那道印记也暗淡了许多。
“你受伤了？“白璃紧张地问。
“旧伤。“墨临轻描淡写地说，“不碍事。“
但白璃敏锐地察觉到他在说谎。联想到昨天在幻境中自己失控时抓伤了墨临，内疚感油然而生。
“我去给你熬药。“他不由分说地跑出书房，直奔厨房。
接下来的半天里，白璃翻遍了墨临的药柜，按照自己模糊的记忆配了几副药。虽然不确定是否有效，但他还是尽心尽力地熬好，端到墨临面前。
“喝了。“他学着墨临平时的语气命令道。
墨临挑眉，但还是接过碗一饮而尽。白璃满意地点点头，又取来干净的布巾，替他擦拭额头的冷汗。
“你不需要这样。“墨临抓住他的手腕，“我没事。“
白璃却固执地摇头：“你照顾过我，现在轮到我照顾你了。“
夜幕降临后，墨临的伤势似乎加重了。他发起了低烧，额头滚烫。白璃急得团团转，最后干脆变回狐狸形态，蜷缩在墨临身边，用自己微薄的灵力为他缓解痛苦。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半梦半醒间，墨临突然问道。
白璃愣了愣，轻声回答：“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墨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沉沉睡去。白璃看着他平静的睡颜，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他小心翼翼地用爪子碰了碰墨临的脸，然后迅速收回，心跳如鼓。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静静地注视着这对奇妙的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