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蝉鸣刚在格致学堂的槐树上响起,沈青釉已在经算阁整理完波斯算学典籍的译稿。案头堆叠的译稿上,波斯天文历法与中原算学的对照批注密密麻麻,最末页还画着简易的日月食计算模型——这是她与波斯使者共同推演的成果。窗外,王承宇和苏婉清正带着学子们调试新制的“河工算筹仪”,金属算筹碰撞的清脆声响,与廊下波斯学子诵读算经的语调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沈博士,宫里传来急报。”赵珩的贴身侍卫匆匆进来,递上一卷明黄封皮的奏折,“户部尚书联合三位老臣上奏,说格致学堂编撰的水利法典‘过于激进’,还说汴河工程的造价核算有假,请求陛下暂停全国算学推广。”
沈青釉展开奏折,指尖在“造价虚高”四字上微微收紧。奏折里附着详细的账目对比,将汴河工程的实际花费与传统方法估算的费用并列,指责算学测算“多耗银三万两”。她冷笑一声:“这是故意混淆‘前期测算’与‘后期节省’的概念。”她取来汴河工程的后续报告,“按算学设计的堤坝,每年能节省维护费五千两,三年就能回本,他们故意不提长远收益。”
正说着,王承宇和苏婉清走进来,两人脸上还沾着些许铜屑。“刚听说户部上奏的事?”王承宇将手中的河工算筹仪放在桌上,“这仪器能精准计算堤坝用石量,误差不超过百分之一,我们正准备用它复核全国的河工账目,没想到他们先动手了。”
苏婉清翻开自己的水文日志:“我记录了汴河工程的每笔支出,其中两千两是用于制作水流测速仪的,虽然增加了前期投入,但避免了三次决堤返工,实际节省了至少五万两。”她的指尖划过日志上的水位曲线,“这些数据都能证明算学的价值。”
沈青釉看着两人默契的眼神,心中已有了主意:“我们需要一场公开的‘算学辩析会’。”她对赵珩说,“请殿下奏请陛下,召集户部、工部和各地河工代表,当场用算学仪器复核账目,让数据说话。”
三日后,辩析会在国子监的明伦堂举行。户部尚书李大人手持账册,振振有词:“传统河工法沿用百年,每丈堤坝用石三百斤从未出错,格致学堂偏说要用三百二十斤,这多出的二十斤就是浪费!”他指着王承宇,“王公子出身罪臣之家,其算法难保公允!”
王承宇脸色一白,正要反驳,苏婉清已上前一步:“李大人可敢现场测算?”她让人抬来两段相同的堤坝模型,“一段按传统方法筑造,一段按算学设计,我们注水测试抗压能力。”
注水半个时辰后,传统模型的堤坝出现裂缝,而算学设计的模型完好无损。苏婉清解释道:“多出的二十斤石料恰恰用在受力点,就像人戴头盔,关键处多一分防护,就能避免致命损伤。”她展示压力分布图,“算学计算的不是简单重量,是力的平衡。”
沈青釉趁机呈上汴河工程的后续收益表:“按当前维护成本计算,五年内节省的费用足够建造三座新学堂。”她请出席的河工老匠人作证,“张师傅参与过十次传统堤坝修缮,您说说每年要修补多少次裂缝?”
老匠人拱手道:“传统堤坝每年至少修补五次,算学设计的汴河堤坝半年来一次没修过,省下的人工钱就不少。”
李大人脸色铁青,却仍强辩:“算学仪器昂贵,普通州府根本买不起,推广只会加重百姓负担!”
“我们早已改良出简易版算具。”沈青釉让学子抬来木制造价的“五算盘”,“这是用普通木料制作的,成本不到银制仪器的十分之一,农户都能学会使用。”她当场教一位老农计算田亩面积,不过一刻钟,老农已能熟练操作。
皇帝派来的监考官见状,当场奏请陛下:“格致算学确有实效,恳请陛下驳回户部奏折,继续推广水利算学。”
辩析会结束后,王承宇在国子监的银杏树下找到苏婉清,递上一个精致的木盒:“这是按你的水文图制作的算筹收纳盒,每个格子都对应不同的水流系数。”木盒内壁刻着细密的刻度,正是苏婉清常需用到的阻力系数表。
苏婉清打开木盒,发现底层藏着一张汴河全景图,图上用朱笔标注着他们共同测算的水文站位置。“多谢你。”她脸颊微红,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布,“这是我根据各地河工数据绘制的《全国水流阻力系数表》,比算经上的更详细,或许对你复核账目有用。”
两人指尖在绢布上轻触,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远处传来波斯学子的欢呼,原来他们用中原的浑天仪成功预测了一次月偏食,正围着夜玄霆请教校准方法。
夜玄霆看到沈青釉走来,将一封西域信件递给她:“波斯使团的学子在测算中原星象时遇到困难,他们的黄道坐标与我们的赤道坐标换算总出错。”他指着星图上的偏差,“这会影响后续的日月食预测精度。”
沈青釉取出地球仪和量角器:“这是坐标转换的问题。”她在纸上推导转换公式,“就像将圆形地图转为方形,需要用三角函数调整角度。”她边算边解释,“加入这个修正系数,误差就能控制在半度以内。”
夜玄霆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银灰色眼眸中闪过温柔:“回纥部落送来消息,他们用抽样法统计出的人口数据被邻族质疑,说‘算出来的人数不算数’,部落首领希望我们派人教他们更精确的统计法。”
“这是文化差异导致的信任问题。”沈青釉思考片刻,“让王承泽带着‘统计沙盘’去,用石子模拟人口分布,直观演示抽样法的原理。再让他们参与统计过程,亲手计算,自然会信服。”她补充道,“记得带上苏婉清绘制的彩色统计表格,草原民族对色彩更敏感。”
七月初七的日食如期而至,波斯使者与中原学子一同在观星台观测。当月亮的阴影准时遮住太阳的那一刻,波斯老者激动地握住沈青釉的手:“中原算学果然无往不利!我已写信回波斯,让更多学子来中原学习。”他呈上波斯国王的国书,“国王希望与中原合编《欧亚算学大成》,邀请您担任总编撰。”
沈青釉正与使者商议编撰计划,赵珩匆匆赶来:“父皇下旨,让格致学堂在秋收后举办‘全国算学大比’,选拔优秀算学人才进入工部和户部任职。”他笑着说,“这是算学人才进入朝堂的好机会,你可要好好筹备。”
大比筹备期间,王承宇和苏婉清负责编撰河工算学的考题。两人在筛选案例时产生分歧:王承宇主张多用复杂工程案例,考验深度;苏婉清认为应兼顾基础应用,让寒门学子也有机会。争执到深夜,苏婉清突然笑道:“我们可以分甲乙两卷,甲卷考深度,乙卷考应用,按不同岗位需求选拔。”
王承宇恍然大悟:“这才是算学选拔的真谛——不是选最聪明的,是选最合适的。”他看着油灯下苏婉清认真批注考题的侧脸,心中涌起暖意,“等大比结束,我想请你去汴河看看,那里的堤坝上,我们测算的水文站已经建成了。”
苏婉清笔下一顿,轻声应道:“好。”
八月中旬,草原传来喜讯:王承泽用统计沙盘教会回纥部落自主统计,邻族看到精确的人口数据后,不仅不再质疑,还主动请求学习算学。部落首领特意送来一幅用羊毛编织的算学符号挂毯,上面绣着“格致通草原”五个大字。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沈青釉在复核大比考题时,发现几份备用考题被人动了手脚,关键数据被篡改。夜玄霆追查后发现,是李大人的亲信潜入算学馆所为,目的是让考生答错题,趁机攻击算学选拔不公。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搏。”沈青釉将篡改的考题与原版对比,“我们正好将计就计,在大比时公布两份考题,让所有人看看谁在背后搞鬼。”她让王承宇秘密重新印刷考题,“真正的人才,不仅要会算题,更要能辨别数据真伪,这也是大比的隐藏考题。”
中秋前夕,全国算学大比如期举行。来自各州府的三百余名考生齐聚格致学堂,其中既有世家子弟,也有寒门学子和工匠。沈青釉站在考场外,看着考生们抱着算筹和算盘鱼贯而入,心中感慨万千。
王承宇和苏婉清在考场巡视,看到有考生对着篡改过的数据皱眉,苏婉清悄悄递去一个“数据存疑”的暗号——这是他们约定的标记。王承宇则在黑板上写下:“算学之道,不仅在精确,更在求真。”
考试结束后,沈青釉在明伦堂公布了两份考题。当篡改的数据与原版对比展示在众人面前时,李大人的亲信面如死灰。皇帝派来的监考官当场下令彻查,守旧派的阴谋彻底败露。
波斯使者在旁观礼后,对沈青釉说:“中原的算学不仅有智慧,更有风骨。这才是格致之学最珍贵的传承。”他将波斯的天文仪器图纸交给沈青釉,“这是我们的见面礼,愿两国算学在大比中共同进步。”
暮色中的格致学堂,灯笼次第亮起。沈青釉站在经算阁前,看着王承宇和苏婉清正在核对考生答卷,两人不时低声讨论,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夜玄霆和赵珩在不远处商议算学大比的颁奖仪式,波斯学子则在庭院里用算筹摆出复杂的星图。
她知道,守旧势力的反扑不会停止,格致之学的推广之路依然漫长。但看着眼前这些因算学而联结的人们,看着他们眼中对知识的热忱与对公平的向往,沈青釉心中充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