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问斩一般在十一月或者十二月.....宋诗白简单算了一下,发现想救纪舫的话,时间只剩下两、三个月的时间了。
“如果是你,你打算如何救他?”宋诗白问道。
“首先要搞清楚因为什么秋后问斩,搞清楚原因才能对症下药。”谢晏回道。
宋诗白敲着桌面,严肃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准备准备,明日便出发去京都吧。”
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该进京了。
谢晏赞同的点点头,这件事一看便知道是冲着宋诗白来的。若不去处理,日后怕是只有成为鱼肉的份。
宋诗白正想让一旁的侍女将灵娘等人叫过来说一下此事,视线中却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带着另一道陌生的人影走了过来。
灵娘身后那位是?
宋诗白心中有所猜测。
灵娘向宋诗白行礼之后,抬手介绍着身后的女子,道:“这位是韦婵姑娘,李楼主推荐过来的。想在我们这里谋一份差事。”说罢,将李芮的推荐信递给了宋诗白。
韦婵微微俯身,对着宋诗白行礼。此人样貌普通,气质也寻常,看不出什么奇特之处。
这位便是李芮为她寻的一位谋士?
宋诗白接过信,随意问道:“韦蝉?我好像在江湖上从未听说过你?”
“是,小女并不出名。”韦蝉认真的说道。
宋诗白一目十行的看着信,低声念道:“精通棋艺,熟读史书,善于谋算......这些自我夸赞中,似乎没有任何现实案例作为支撑啊。”
说到最后,宋诗白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韦蝉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不觉得对方的话有任何异议,旋即问道:“不知楼主现下可有何苦恼之事,韦蝉愿做解答。”
那副从容不迫,泰然自若的样子不禁让宋诗白微微挑眉,心下十分欣赏。回头看了一眼靠在柱子的谢晏,给他递了眼色。
谢晏立即越过栏杆,将手中的信递给了那姑娘。
韦蝉一字不落的看完之后,认真说道:“韦蝉觉得此事应是个阴谋。楼主若是要救此人,最好先找到此人被冤枉的证据,再去找公主殿下,或者国师大人,让他们出面与圣上言明。”
宋诗白露出赞许的神色,语气温和的问道:“为何觉得是阴谋?又如何来让公主或者国师大人来帮我呢?”
韦蝉将信封展示在宋诗白眼前,道:“首先,此信是以旁人视角来诉说这位纪舫....公子的情况,其次,字迹歪七八扭,十分生疏,字迹与内容调性不符,应是找人代笔。这说明那人想掩饰身份,不落人把柄。如此遮遮掩掩,更像是谋算。若是自己人,为何不敞亮些?至于公主帮您.....您是他们的人,他们帮你应该是理所应当。”
宋诗白笑着点头道:“有道理。”
倒是站在一旁的灵娘听到‘纪舫’二字之后,脑袋一下炸了,视线忍不住往信上看,然而却怎么也看不清。正想趁着此间空隙询问此事,一旁的侍卫却开口了,打断了她的即将脱口而出的问题。
灵娘冷冷的瞪着那不长眼的侍卫。
谢晏颇感兴趣的问道:“若是此事涉及国师与圣上的争斗,国师出面平息此事,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呢?又如何让她帮忙?”
“那便做个对国师有用的人。进入铁水台,成为里面办事的大人。”韦蝉不急不缓的说道。
谢晏眯起眼睛,缓缓地笑了起来,眼底浮现一丝警惕。
“思路很对,只是不知你要如何具体操作。”宋诗白笑容灿烂的问。
“这需要入京了解具体情况之后,才能为楼主献计。”韦蝉说道。
谢晏嘴角的笑容停滞一秒,眼神转到宋诗白的脸上。
宋诗白满意的笑道:“今日收拾东西,明早同我一起入京。”随后,她又收敛笑容,一脸严肃的看向灵娘,道:“纪舫被抓了,我需要进京去救他,你继续留在南州。救出纪舫之后,我会让他写信给你。对了,让朱颖姑娘也收拾东西,同我一起走。”
“是。”灵娘恳求道:“楼主,属下可否看一眼这封信?”
“你看吧。”宋诗白道。
灵娘看完信之后,忍不住哭了起来,泪眼朦胧的说道:“属下定然会竭尽全力照看清风楼,望楼主放心。”
宋诗白应了一声,嘱咐道:“顺便也告诉东方、毛前辈一声。”
谢晏见宋诗白没提他的名字,主动问道:“那属下呢?”
“自然是一起去。”宋诗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便好。”谢晏笑的弯了眉。
灵娘对此却有异议,想起对方的身份,不禁提议道:“属下觉得柯六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去京都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忙。”
虽然此人却有才能,但是却也不足以让楼主冒险。
谢晏脸色不好,语气咄咄的质问道:“怎么就帮不上什么忙了,我这么大的人连打扫卫生、通风报信都做不来吗?”
“你一个细作,做什么都让人觉得不放心。”灵娘毫不留情的说出自己的顾虑。
谢晏气的顿了一口气。
细作又不是他想当的,这是老天安排的啊。不,国师的安排。
宋诗白脸色阴沉了下来,声音低沉的警示道:“灵娘。”
灵娘瞬间闭了嘴。
“陪我去一趟宋家。”宋诗白对着谢晏说罢,便绕过两人朝着院外走去。
谢晏炫耀似的对着灵娘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似乎在嘲讽灵娘。
便是这股贱兮兮的样子,让灵娘想起了某个故去的人。
灵娘脸色越发阴沉。
韦蝉倒是颇有所得,心情有些爽朗。
。。。。。。。
“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宋诗白说着,跳上了宋家偏院的墙头,听到谢晏‘哎’了一声,便顿住身形,等他说话。
“怎么不走正门?为何让自己偏偏这么不体面?”谢晏不解的问道。
“被家族除名的人,你觉得还能走正门?”宋诗白质问道。
“从宋景对你的态度里,便能看出宋家对你的态度,有何不能走正门的?”谢晏问。
宋诗白温和的点了点头,随后态度三百六十度大反转,语气极为恶劣的道:“可能因为我以前姓宋吧。”
因为没有得到正常本该有的东西,对那些人还是抱有恨意啊。就像多年前,他恨谢家一样。
谢晏故作呆板的挥着手,表情呆萌的道:“周姑娘再见。”
宋诗白无解的笑了出来,转身进入宋府的宅院。
听舅舅说,自从她母亲过世后,祖母便搬到了她母亲的院子里,长年累月的呆在那里,除了每天固定需要做的事,基本很少踏出那处院子。宋诗白对祖母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一头白发以及年幼时对方看她复杂的眼神。小时候不懂,以为那只是厌恶与嫌弃,长大再回想起来,又觉得那是想甩掉又无法甩掉的无力感。
其实她很喜欢宋家,舅舅对她很好,带她见了很多人,教了她很多东西。舅妈也还行,不至于恶心人。偶尔还能感受到温暖。她喜欢宋家,希望家族之人对她更加热情一些,不要对她像对待一颗无所谓的棋子,但这显然很难。所以,她的情感只能到此为止。
时隔一年多,再次看到祖母时,宋诗白内心并无太多波澜,毕竟这一辈子见的次数也不多,而见的大多数也是被敌对。她是否比以前更加苍老,身上的皱纹是否比以前更多,宋诗白没有那么关心。
注意到对方察觉到她的存在,宋诗白微微行礼,礼貌开口道:“见过家主,诗白此次前来是想问一些关于我母亲宋绣的问题。我母亲在京都究竟有多少势力未浮出水面,现下又被谁掌管,我爹吗?我母亲究竟为何在京都培养那些势力?当年我母亲去京都是为了什么?最终又为什么离开?自然,诗白最想问的是,这些势力是否能让我来接管?”
一般来说,两人感情一般,宋诗白说这些,于宋孤而言,就像陌生人来向她要东西一般荒谬。
至少,宋诗白是这么觉得的。
宋家家主耐心的听完宋诗白说完最后一句,枯萎的精神似乎多了一丝活力,被气的增加了活力。苍老的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平静,不急不缓的问道:“为何给你?凭你的愚钝?还是你的一事无成?或者,你与明家那贱种纠葛不清?”
“自然是因为我是宋绣的女儿,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女儿。我母亲的家业不给我又给谁?”宋诗白理所当然的说道。
宋孤嘲讽的笑了起来,冷淡的质询道:“你如此愚蠢?怎么能配得上我女儿的心血?”
宋诗白又想起了儿时众人对她的奚落,不由嗤笑道:“别说您女儿的心血了,在这世上,我周诗白什么配不上?区区几处势力而已.....又非皇位。”说着,她双手抱肩,低声笑道:“既然您不愿意说,那么我自己去找。诗白告辞。”
说罢,宋诗白借着周围的盆栽树木,跃到屋檐上。
便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地面喊了起来:“诗白,你上屋顶干什么?快下来。”
紧接着,便是一道破防的喊叫:“宋....呸,周诗白,把我妹还给我!”
宋诗白回过头,看到舅舅宋楷与宋采南走进院内,一时笑容满面,挥手喊道:“走了。”
说罢,便赶紧纵身离开。
宋楷看向一旁有些发呆的母亲,低声问道:“娘,诗白说了什么?”
宋孤冰冷的注视着那道黑色背影消失之后,方才回神回答了宋楷的问题:“应该要走了,离开之前来告个别。”
宋采南以为祖母在替宋诗白掩护,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她又不是宋家人,有什么好告别的。”
宋孤冷冷的瞪了他一眼,那双见过无数风霜的眼睛晦暗灰沉,似乎透露着一股细微的杀机。
宋采南瞬间吓得不敢出声。
。。。。。。
宋诗白原路返回再次翻墙往下跳时,见到谢晏等待时惊喜雀跃的目光。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除却无法更改的血缘,还有其他无数美好可能的存在,譬如眼下。
单膝落地,宋诗白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自觉的说道:“跟家里人告个别。虽然他们不太在乎我,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也就无所谓了。”
谢晏下意识的走到宋诗白身旁,帮她把身上沾到的树叶拿了下来,听到她的解释,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反正日后大概率也不会相见,难受的话也不会有多少次。”
“倒也没有多难受,只是觉得......与常理不符。我、你、东方、灵娘、即便是明啄都未曾遇到爱我们的父母。而我活了这么多年,见到爱子女的父母也很少.....所以,世间父母皆爱子这个公理大抵是个骗局。”宋诗白走入大街,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们,笑着感慨道。
即便她父亲为了培养她耗费无数心力,但她仍然没有得到多少关心,也没有得到多少爱。但这并不能说明她父亲不爱她。但有些东西,它就是感受不到,感受不到,就算没有。
谢晏认同的点了点头,十分有共鸣,道:“社会所达成的共识大多数都是理想状态,落到实力,情况便会复杂、现实许多。也正因如此,你对我来说才如此重要。虽是遗失亲情,却能将自己的情感全心全意的归到另一处,又何尝.....”
谢晏一回头,发现宋诗白根本没有听,而是发呆似的看向远方。
那一处本该有一座高楼,现下已经不见了,变成了占地面积极大的亭楼。因为某些原因,那亭楼无人停留,便荒凉了下来,长满了杂草。
他望着那座长满杂草的亭楼,拉了拉宋诗白的衣角。
原本满目怨魂的宋诗白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略有些迷茫的问:“怎么了?”
“看什么呢?”谢晏问。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里有无数怨魂堆积。但现下他呆在柯六的身体里,看不到那些怨魂。按理说,诗白也应该看不到才对。但那个方向就是.....可能是他想多了。
“没什么。你刚刚说什么?”宋诗白反问。
应该都准备好了吧。
宋诗白心想。
“没什么,走吧。”谢晏故作无事的大步朝前走。
宋诗白跟上谢晏的脚步,不再回头,不再理会身后怨魂狰狞的喊叫。
回到清风楼,宋诗白用符咒告诉了姜十三入京的打算。
姜十三没什么意见,只道:“入京时,记得易容。”
“为何?”宋诗白不解的问道。
那方还未回答,手中的符咒竟自燃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宋诗白看着地面上落下的灰烬,目光沉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