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死寂被那微弱的电子嘀嗒声打破，随即又沉入更深的寂静。
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在冰冷的空气中交织。
姜恒和齐予如同被冻住般僵在原地，目光死死锁在那台刚刚闪烁过一丝诡异光芒的终端屏幕上。
屏幕漆黑如墨，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微光只是疲惫大脑产生的幻觉。
“你……也看见了？”姜恒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下意识想用受伤的右手去碰触屏幕，却被一阵钻心的刺痛激得倒吸一口凉气。
齐予没有回答，她几乎是扑到终端前，手指在冰冷的操作面板上飞快敲击，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
她的呼吸急促，苍白的脸颊因为激动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不是幻觉！”她低语，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是外部信号！极其微弱，编码……不完整，但确实是外部信号源！”她的指尖划过屏幕上残留的、几乎不可见的波形记录，“频率……不是地球标准通讯频段……也不是已知的深空背景噪音……”
“不是地球？”姜恒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提得更高，“那是什么？外星人？还是……”
一个更荒谬，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真实的念头闪过脑海，“其他……像我们一样的倒霉蛋？”
“可能性很大！”齐予调出伊娃的底层日志，一行行晦涩的代码飞速滚动，“信号源方向……初步解析指向……萨拉曼德星域方向！”
她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惊人的光芒，“姜恒！可能……不止我们活下来了！”
萨拉曼德！那个在资料中被描述为熔岩湖与硫磺气海的地狱行星！竟然也有幸存者？！
巨大的冲击让姜恒一时失语。绝望的孤岛感被这突如其来的可能性撕开了一道缝隙，但缝隙之外，是更深邃的未知和更沉重的压力。
“伊娃！伊娃！能分析信号内容吗？能定位吗？”姜恒对着终端低吼，仿佛这样就能唤醒那个沉寂的AI。
终端屏幕依旧漆黑，只有散热口发出极其微弱的嗡鸣，如同垂死的喘息。齐予的手指在几个关键接口上快速按压、调试，眉头紧锁：“伊娃的核心受损严重，被动接收这点信号已经是极限……主动解析？需要更多能源！更多算力！”
能源！又是能源！
这个词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姜恒的目光扫过洞穴：机甲能源剩余少的可怜，如同风中残烛；水晶簇裂痕刺眼，代价是灼伤的手掌和未知的风险；压缩口粮袋子干瘪，过滤水壶见底……生存的绳索，依旧勒得他们喘不过气。
“信号内容……是求救？还是联络？”姜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无法解析完整信息。”齐予摇头，语气凝重，“但信号结构……包含重复的、类似标识码的片段。可能是某种……位置标识？或者……集结请求？”
她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这是唯一的线索！我们必须回应！必须建立联系！”
“怎么回应？”姜恒指着机甲，“用这玩意儿？剩余的能源，够发个‘在吗’？还是用那块裂了缝的水晶？”他举起包扎的右手，刺痛感提醒着上一次“能量爆发”的代价。
齐予的目光落在工作台上那块被姜恒砸出裂痕的紫水晶簇上，又移向旁边几块稍小的、形态各异的水晶样本。
她快步走过去，拿起一块棱柱状的、内部结构相对稳定的水晶，又拿起一块扁平的、边缘锋利的钛合金碎片。
“水晶的能量释放……关键在于瞬间的、高强度的能量冲击点。”她语速飞快，大脑飞速运转，“上次我们是用物理撞击强行激发……效率低，损耗大，风险高。但如果我们能……引导它？”
“引导？”姜恒皱眉。
“对！像电路一样！”齐予的眼睛越来越亮，“水晶本身可以视为一个巨大的、不稳定的‘电池’和‘能量转换器’。我们需要一个‘开关’，一个‘导线’，一个‘负载’！”她指向那块钛合金板，“这个！可以做电极！做引导能量的‘导线’！我们需要一个更可控的激发方式，而不是野蛮的撞击！”
她拿起另一块结构相对致密、表面光滑的水晶：“比如……用稳定的电流脉冲去‘点燃’它！就像点燃一根导火索！这样能量释放可能更集中，更可控！损耗和风险也会降低！”
“电流脉冲？”姜恒立刻捕捉到关键，“机甲有备用电源接口，能输出低压直流！但……这玩意儿能行吗？”他指着那块水晶，充满怀疑。上次的“成功”伴随着剧痛和裂痕，让他心有余悸。
“理论可行！但需要实验！”齐予斩钉截铁，“我们需要一个安全的实验环境，一个能承受能量冲击的‘靶子’……”她的目光扫过洞穴，最终落在角落里一堆废弃的飞船隔热瓦碎片上。“就用那个！”
说干就干！两人立刻行动起来。齐予负责设计和搭建简陋的“电路”：用飞船电缆连接机甲备用电源接口，导线末端小心地焊接上钛合金片作为电极。
姜恒则忍着右手的疼痛，用左手配合齐予，将那块选定的棱柱水晶小心地固定在隔热瓦碎片前，钛合金电极轻轻抵在水晶的一个棱角上。
“准备……第一次低功率测试。”齐予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她调整机甲输出功率到最低档，“3…2…1…通电！”
嗡——
微弱的电流流过导线，钛合金电极尖端亮起一点微不可查的蓝光。抵住的水晶棱角处，一点极其细微的紫色星芒骤然亮起，随即熄灭！空气中弥漫开一丝淡淡的、类似臭氧的味道。
“有反应！”姜恒低呼。
“能量逸散……非常微弱，但路径正确！”齐予眼中爆发出惊喜，“提高功率！10%！”
电流增强。这一次，水晶棱角处亮起的紫光明亮了许多，持续了约半秒！被紫光照射的隔热瓦碎片表面，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针尖般的灼痕！
“成了！”姜恒忍不住低吼，但随即又紧张起来，“水晶怎么样？”
齐予立刻断电，小心翼翼地检查水晶。棱角处被电极接触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凹点，但整体结构完好无损，没有出现上次那种贯穿性的裂痕！
“可控！损耗极小！”齐予的声音带着激动，“我们找到了方法！姜恒！我们可能……找到了一种相对安全利用水晶能量的方式！不只是用来吓退怪物，也许……可以用来通讯！”
通讯！回应那个来自萨拉曼德的信号！
希望的火苗再次被点燃，而且这次似乎有了更可靠的燃料。
然而，就在两人为初步成功振奋时，伊娃那沉寂的终端屏幕，突然又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这一次，闪烁的图案不再是扭曲的波纹，而是一个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类似对话框的轮廓！轮廓顶端，似乎有几个残缺的字符在跳动！
“群……群聊？”姜恒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齐予也屏住了呼吸。那模糊的轮廓，像极了旧时代网络通讯软件的界面！难道……伊娃在尝试恢复某种……跨星通讯协议？利用这微弱的信号？
但闪烁只持续了一瞬，屏幕再次暗了下去。终端散热口的嗡鸣声似乎更急促、更吃力了。
“能源！还是能源！”齐予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伊娃在尝试！它在尝试建立链接！但它需要能源！更多的能源！更稳定的能源！”
她看向机甲，又看向那块刚刚成功引导了能量的水晶，最后目光落在洞穴深处那片埋着种子的土壤上。
“姜恒……”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和决绝，“我们……可能没有时间等种子发芽了。”
姜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头一紧。
他明白齐予的意思。回应萨拉曼德的信号，维持伊娃尝试建立的通讯，都需要能源！大量的能源！而他们仅有的，是机甲那岌岌可危的能源核心，和这些蕴含着巨大能量却也伴随着巨大风险的水晶。
是继续苟延残喘，守着这点能源等待渺茫的希望？
还是孤注一掷，将仅存的能源投入这未知的通讯尝试，去连接那可能存在的、散落在其他地狱行星上的同类？
生存的压力从未如此具象地化为一个冰冷的、需要立刻做出的抉择。
洞穴外，永昼区边缘的微光透过门缝，在地面投下一条狭长的、冰冷的光带，如同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道路。
姜恒的目光在那片埋着种子的土壤上停留片刻，仿佛能感受到那沉睡在黑暗中的、微弱的生命力。然后，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齐予，看向那台沉寂的终端，看向手中那块棱角分明、内蕴狂暴能量的紫色水晶。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发出一个嘶哑却坚定的音节：
“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