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的价格战,来势汹汹,如同一场商业上的狂风暴雨,席卷了整个扬州城。
米价、布价、绸缎价……一夜之间,全被他们压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甚至低于成本线的地步。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让所有人都看不懂。
汪家的铺子,瞬间门可罗雀。
“他们撑不了多久。”书房内,汪以安看着最新的情报,语气平静,“这种自杀式的烧钱,除非背后有金山银山,否则不出十日,他们自己就会先崩溃。”
沈素心却摇了摇头,她的眼中,闪烁着一丝凝重的寒光。
“不,他们撑得住。”她笃定地说道,“三年前,他们就是靠着一笔天降横财起死回生的。我怀疑,他们背后,一直有一条我们不知道的、稳定的黑金输血管。不搞清楚这条输血管,我们就永远处于被动。”
汪以安皱眉:“你想怎么做?”
“我要亲自去一趟。”沈素心站起身,“要搞清楚他们的底气,最好的地方,不是他们的铺子,而是鱼龙混杂的码头。那里有最灵通的商贩,有最真实的货物价格,或许能找到他们以次充好的证据。”
“太危险了。”汪以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码头晚上龙蛇混杂,你一个女子……”
“所以,我不以女子的身份去。”
当晚,夜黑风高。
沈素心换上了一身半旧的青色男装,用布带束起长发,脸上也略作涂抹,扮成了一个不起眼的清秀小厮。
她绕开了所有护卫,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发现,在她身后不远处,一道白色的身影,如鬼魅般,悄然跟了上去。
扬州码头,深夜里依旧喧嚣。
搬运工的号子声,商贩的叫卖声,混杂着江水的腥气和汗水的酸臭,构成了一副活生生的市井浮世绘。
沈素心压低了帽檐,在人群中穿梭,仔细地聆听着、观察着。
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陈家名下的粮船,卸下的米,质量明显参差不齐,但都被统一装进了印着“上等”字样的米袋里。
他们的丝绸,颜色也有些许的差异,似乎是来自不同的产地,却被当做同一批货来处理。
果然有猫腻!
就在她心中有了计较,准备转身离开时,一股突如其来的、被野兽盯上般的恶寒,让她浑身一僵。
她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不好!
沈素心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加快脚步,钻进了一条通往主街的、漆黑的窄巷。
然而,她刚一拐进去,巷子口,就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三条黑影,彻底堵死了她的去路。
她心中一沉,立刻转身,想从另一头跑出去。
可一回头,巷子的另一端,同样出现了两条人影。
五个人,将她死死地堵在了这条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命窄巷之中!
月光下,五把出鞘的钢刀,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那些人一言不发,眼中是职业杀手才有的、冰冷麻木的杀意。他们根本不是陈家雇来的地痞流氓,这是要灭口的死士!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又怎么会在这里设下埋伏?
电光火石之间,沈素心明白了。这是一个圈套!陈家发动价格战是真,但同时,也是一个诱饵,一个专门为了引她这条鱼出洞的诱饵!
他们早就知道,以她的性子,一定会亲自来查!
冰冷的恐惧,第一次攫住了她的心脏。
没有呼救,也没有求饶。因为她知道,那都是徒劳的。
下一秒,五名杀手,如同五只扑向羔羊的恶狼,从前后两个方向,同时发动了致命的攻击!
刀光,瞬间照亮了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白色的身影,竟如同天神下凡一般,从天而降,“轰”的一声,重重地落在了沈素心的面前!
来人,正是汪以安!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折扇,扇骨如刀,竟“叮叮当当”几下,将所有攻向沈素心的刀,尽数格开!
“找死!”为首的黑衣人见状,眼中杀意更盛,与其他四人对视一眼,瞬间改变了策略,五把刀,竟同时攻向了汪以安一人!
汪以安的武艺,远比沈素心想象的要高强。他身形飘忽,手中折扇开合之间,攻守兼备,一时间,竟与五名杀手斗得难分难解。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
他能护住自己,但要护住身后那个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沈素心,便显得捉襟见肘。
就在他一扇逼退身前两名杀手时,一名被他忽略的刺客,竟绕到了他的侧后方,手中钢刀划过一道阴狠毒辣的弧线,直刺他身后的沈素心!
这一刀,又快又刁钻,封死了沈素心所有的退路!
汪以安感觉到了背后的风声,他猛地回头,瞳孔骤然一缩!
那一刻,他面临一个选择。
他可以立刻抽身,以他的武功,躲开这一刀轻而易举。但那样一来,沈素心,必死无疑!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
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他没有躲。
他反而向前一步,用自己的后背,结结实实地,迎向了那把索命的钢刀!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又刺耳。
汪以安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的闷哼,但他手中的折扇却没有停,反而用尽全力向前一挥,将身前的两名杀手逼退数步。
那名偷袭得手的刺客,见一击功成,也毫不恋战,与其他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如潮水般退去,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窄巷里,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沈素心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汪以安的身体微微一晃,她才如梦初醒,连忙冲上前,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她想问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没事……”汪以安的声音,带着一丝因剧痛而引发的颤抖,他想装作若无其事,但那张瞬间变得惨白的脸,和额头上渗出的细密冷汗,却出卖了他。
鲜血,迅速地渗透了他背后的月白色长衫,在清冷的月光下,晕开一朵触目惊心的、妖异的红莲。
沈素心扶着他重伤的身体,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因剧痛而颤抖的嘴唇。
她那颗永远在为利益而算计,永远冷静如冰的心,在这一刻,被狠狠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股陌生的、滚烫的情绪,从那道口子里,疯狂地涌了出来。
那是,名为“惊慌”的恐惧。
以及,名为“愤怒”的、滔天的杀意!
陈家!
你们,真的惹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