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盐铁之局(1 / 1)

重生后第三日,辰时三刻。细雨如织。

姑苏府,苏家后苑·听雨阁,及城东横塘私盐码头。

苏瑶必须在三日倒计时内,找到前世苏家倾塌的“第一道裂痕”——父亲在盐铁命脉上的致命把柄,并斩断陆家借盐政贪腐编织的绞索。横塘码头的私盐,是她撕开权贵黑幕的刀锋,既要护住顾清羽的青云梯,更要以此撬动朝堂的冰山一角。

**辰时三刻。**

细雨如丝,敲打着听雨阁的黛瓦,汇成清泠泠的珠串,沿着飞檐坠落,在青石板上洇开深色水痕。阁内临水,半卷的湘妃竹帘被水汽浸润,透出朦胧的天光。水汽混合着墨香与旧书的陈味,弥漫在略显清寒的空气里。

顾清羽伏在宽大的紫檀木案前,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握狼毫,正于一幅泛黄的《大晟盐漕总图》上疾书批注,墨迹在微潮的宣纸上氤氲开一小片深色云团。**沙沙的落笔声,是阁内唯一的节奏。**

门扉无声滑开,带进一缕湿冷的微风。苏瑶踏入,素色裙裾下摆沾了细密的雨珠,在昏暗光线下,**宛如缀着点点寒星。**她周身带着室外的清寒,目光却比这雨丝更锋利。

“顾公子,”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冰棱相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三日之内,盐引批文、转运账册、水程勘合——这三条线,必须从陆家这潭浑水里,全部给我捞出来!”

顾清羽笔尖猛地一顿,一滴浓墨在“户部直批”四字旁晕开一团污迹。他抬头,眉宇间锁着沉郁:“盐引乃国之重器,向来由户部直批,陆尚书把持多年,铁桶一般。我们……动不得。”语气中带着书生面对庞然大物时的无力。

“动不了户部,就斩断他伸进姑苏的爪子!”苏瑶几步上前,**指尖带着凉意,精准地戳在地图一角——横塘码头。**“昨夜,夜十三亲眼所见,三艘无旗快船趁夜卸货,盐包麻袋之上,烙着‘陆’字暗纹!”

话音未落,窗外竹影猛地一晃!一道黑影如同融入雨幕的夜枭,悄无声息地落在阁内。夜无痕(夜十三)一身玄色劲装,外罩的蓑衣滴着水,在光洁的地板上积起一小滩水渍。他抬手摘下湿漉漉的斗笠,露出银质面具下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眸,声音也似被雨水洗过,带着金属的冷硬质感:“船,已扣在芦苇荡深处。证人,赵大壮,愿出面。”

苏瑶目光锐利如针,直刺夜无痕:“赵大壮?可信几何?”

“他欠我一条命。”夜无痕语气淡漠,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欠陆家三十条——他盐场兄弟的命。”**

顾清羽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迸射出压抑的激愤:“若……若我能借此硝盐巨案入奏,明岁春闱策论,便有了直指中枢的利刃!”

苏瑶却断然摇头,目光越过顾清羽,仿佛穿透了层层屋宇,直抵那金銮殿上:“入奏之前,须让父亲亲手执刀,斩断陆家伸向苏家的毒藤!否则,即便你金榜题名,苏家……仍是陆家砧板上的鱼肉!”**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孤注一掷的寒意。

午时。**骤雨初歇,厚重的云层被撕裂,毒辣的日头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与……**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横塘码头外三里,一处极其隐蔽的河汊深处。几座简陋的窝棚此刻已化作冲天火海!**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木梁草顶,发出噼啪爆裂的巨响,滚滚浓烟如同狰狞的黑龙,直冲云霄。**热浪扭曲了空气,烤得人面皮发烫。

赵大壮赤着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的鞭痕如同蜈蚣般狰狞盘踞,有些是新痂,有些是陈年旧伤,在火光映照下更显可怖。**他双目赤红,指着被官兵从火场边缘拖拽出来、散落一地的灰白盐包,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陆府管事昨夜亲自传话!这批‘新货’,改走废弃的旧漕河,绕开官卡!按道上规矩……需额外多交一成‘平安钱’!”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苏瑶以一把素白绢扇半遮面容,只露出一双清冽如寒潭的眼眸,那眸底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一成?折银多少?”

“白银八千两!”赵大壮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燃烧着悲愤的火焰,“去年!就是这八千两的‘亏空’,被陆尚书在朝堂上参了一本!成了钉死苏家‘亏空盐税’的铁证!”

一直沉默立于阴影中的夜无痕,此时俯身,从散落的盐堆中拾起一块灰白色的盐砖。他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小撮盐粒,置于鼻端轻嗅,随即**指尖微弹,盐末飘散在灼热的空气中,竟逸出一缕极淡的、带着刺鼻涩味的青烟!**

“掺了硝石。”夜无痕的声音冰冷,如同淬毒的匕首,“一两劣盐,兑三两官盐,暴利三倍不止。”

苏瑶眸色骤然沉如寒冰,绢扇后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硝盐!**此物入灶煎煮尚可,若被寻常百姓误食……轻则咳血伤肺,重则……她不敢再想!

“陆家……好狠毒的心肠!好精妙的算计!”她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带着**淬骨的寒意**。

她转向赵大壮,目光如炬:“口供画押,字字血泪!今夜子时之前,必须送到听雨阁!”这已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赵大壮“扑通”一声重重跪在滚烫的地面上,不顾碎石硌膝,额头重重叩下,发出沉闷的响声:“小姐!求您救我老娘!陆家爪牙……已盯上她了!”恐惧与绝望交织在他粗犷的脸上。

“能救你娘的,只有你自己!”苏瑶的声音忽然放得极柔,却像冰冷的丝线,缠绕上赵大壮的脖颈,“明日卯时,盐院大使按例会巡查码头。我要你,当着大使和所有兵丁的面,指认陆家管事收受‘平安钱’!人赃并获之时,便是你母子生机所在!”**温柔的话语,裹挟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

**黄昏。**苏府书房。

烛火摇曳,将苏长风挺直却略显孤寂的身影,长长地投在悬挂的《千里江山图》上。那锦绣山河的壮阔,此刻更衬得他背影沉重。檀香的气息也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焦灼与凝滞**。

苏瑶捧着一盏新沏的君山银针,悄然步入。茶香氤氲中,她袖口似不经意地一滑,一页薄薄的、带着墨迹和红色指印的纸笺,悄然飘落在苏长风脚边的紫檀脚踏上。

“父亲,”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恰到好处地染红了眼角,“女儿今日去码头……为亡母上香,归来途中……撞见些腌臜不堪之事……”她微微垂首,露出纤弱白皙的脖颈,一派惹人怜惜的模样。

苏长风弯腰拾起那页纸。起初只是随意一瞥,随即目光凝固!他逐字逐句看去,眉心越拧越紧,如同打上了死结。当看到“硝石掺盐”、“八千两平安钱”、“陆家暗纹”等字样时,一股**勃然的怒意**冲上头顶!他猛地一掌拍在坚硬的红木书案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震得烛火剧烈跳动!

“陆家!他们竟敢在官盐里掺硝石!这是要断送多少百姓性命!是要掘我大晟盐政的根基!”苏长风的声音因震怒而颤抖,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苏瑶抬起泪光盈盈的眼,那水光之下,却是一片**玉石俱焚的决绝**:“父亲明鉴!若这硝盐大案曝于天光之下,户部掌管天下盐务,首当其冲!父亲身为侍郎,难逃失察之罪!轻则丢官罢职,重则……”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凶险,不言而喻。

她猛地撩起裙摆,**“咚”的一声,双膝重重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青丝如瀑铺散开来。**

“女儿愿以身为饵,引陆家管事明日入局!只求父亲……”她抬起头,目光灼灼,直视苏长风震惊的双眼,“在明日早朝钟响之前,将此折,连同铁证,亲手递至御前!此乃苏家唯一生路!”

苏长风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跪在脚下的女儿。烛光在她脸上跳跃,那张熟悉的、带着稚气的脸庞,此刻竟透出一种**令他心悸的陌生与坚毅**。他凝视良久,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庶女。

“瑶儿……”苏长风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你可知……这一步踏出,便再无回头之路?前方……是万丈深渊!”

苏瑶挺直了纤细却异常坚韧的脊背,声音清晰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如同金玉掷地:**

“苏家已无退路!女儿……亦如

**夜深。**绣楼高处。

柳如烟慵懒地倚在朱漆雕栏旁,指尖缠绕着自己一缕乌黑的长发,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晚风带着庭院里夜来香的甜腻气息拂过,却吹不散她眼底那抹**淬毒的寒意**。

贴身丫鬟踮着脚尖,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小姐,奴婢亲眼瞧见,大小姐今日……带着人去了横塘那边的私盐仓,后来……那边就起了好大的火!”

柳如烟缠绕发丝的手指倏然停住。她唇角缓缓勾起,绽开一个甜美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眼底的阴毒几乎要溢出来:**

“呵……我那‘好姐姐’,果然……是一刻也安分不了呢。”她转身,裙裾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没有丝毫犹豫,在一张素白小笺上飞快写下几行娟秀却透着狠厉的小字:

**“盐仓火起,硝石事泄,苏瑶查证。速禀陆尚书,早做决断!”**

墨迹未干,她便取过一枚小巧精致的火漆印章,在烛火上烘烤片刻,用力按在封口处。**一枚小小的、形如烟云的“烟”字印记,清晰地烙在暗红色的火漆上。**像一滴凝固的

**子时。**听雨阁内只余一盏孤灯。

夜无痕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无声出现。他将一只沉甸甸的乌木匣子放在紫檀案几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盐引原件,陆府转运私印,所有核心物证,全在此匣。”他的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波澜。

顾清羽迫不及待地掀开匣盖。**昏黄的烛光下,泛着陈旧光泽的盐引文书、一枚雕刻着狰狞兽首的阴沉木私印静静躺在丝绒衬垫上,散发出权力的冰冷气息。**他的指尖微微颤抖,抚过那些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纸张,眼中燃起炽热的光芒:“有此铁证!明日朝堂之上,定能直捣黄龙,将陆家……”

“还不够。”苏瑶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她伸出素白的手,**毫不犹豫地取过案头的火折子,“嚓”地一声擦亮!**跳跃的橘黄色火苗,瞬间映亮了她幽深如古井的眼眸。

在顾清羽和夜无痕惊愕的目光中,她将燃烧的火折,**稳稳地凑近了乌木匣子的一角!**

“滋啦——”上好的桐油清漆遇火即燃,一股带着焦糊味的青烟瞬间腾起!

“你要毁证?!”夜无痕面具下的眉头第一次真正蹙起,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锐利。

“不。”苏瑶的声音异常平静,她看着火苗贪婪地舔舐着乌木,**橘红色的火光在她瞳孔深处跳跃,如同地狱业火。**“我要他们……亲手把斩断自己臂膀的刀,递到父亲手里。”

她轻轻吹熄了火折。被烧焦的匣角,灰黑色的余烬簌簌落下。苏瑶摊开手掌,任由几片带着余温的灰烬落在掌心。她纤细的指尖轻轻一捻,**那灰烬便如绝望的黑蝶,无声地碎裂、飘散。**

“明日卯时,盐院大使巡查横塘。赵大壮会当众指认陆家管事收受赃银。届时,父亲御前上折,人证物证俱全,铁案如山!陆家……只能壮士断腕,弃卒保帅!”她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酷。

**寅时末。**横塘码头。

浓稠得化不开的白雾,如同巨大的、湿冷的裹尸布,将整个码头和河面笼罩。**能见度不足十步,只有河水拍打木桩的沉闷声响,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模糊不清的野鸭叫声。**空气冰冷刺骨,吸一口都带着浓重的水腥气。

一盏昏黄摇晃的灯笼,如同鬼火般穿透浓雾。陆府管事裹着厚实的裘皮,缩着脖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湿滑的栈桥木板,发出“嘎吱”的呻吟。他警惕地四下张望,浓雾隔绝了一切。

“钱……带来了吗?”一个压抑着恐惧和恨意的沙哑声音,突兀地从雾中传来。赵大壮魁梧的身影如同礁石般挡在栈桥中央。

管事心头一紧,正要开口——

**“呼啦——!”**四周浓雾中,骤然亮起数十支熊熊燃烧的火把!**炽烈的火光瞬间撕裂了厚重的白幕!**将栈桥照得亮如白昼!

盐院大使身着绯红官袍,在一众如狼似虎、手持铁尺锁链的兵丁簇拥下,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在火光中心!他面沉如水,官威凛凛:“拿下!”

管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惨白如纸!他怪叫一声,转身就要往冰冷的河水里跳!

**“砰!”**一声闷响!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雾中闪出,一记凌厉的鞭腿狠狠踹在他后心!管事如同破麻袋般重重砸在湿漉漉的栈桥上,**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冰冷的、带着河腥气的刀锋,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贴上他因恐惧而剧烈跳动的颈动脉!**夜无痕(夜十三)玄衣如墨,银质面具在火光下反射出森然寒光,声音低沉如索命梵音:

“硝盐账本……藏在何处?说!”**刀锋微微下压,一丝温热的血线,顺着管事油腻的脖颈蜿蜒而下。

**卯时三刻。**晨光熹微,驱散了最后一缕夜色。

苏府正厅,檀香袅袅。

苏长风身着庄重的绯色朝服,腰悬玉带,手执象牙笏板。他临出门前,脚步顿住,回身深深看了一眼肃立在旁的苏瑶。那目光复杂难言,有审视,有震动,有疲惫,最终化为一丝难以言喻的……歉疚?抑或是重新估量?

“瑶儿,”他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显得郑重,“若此番……苏家能渡过此劫,为父……定不再以联姻之事相逼。”

苏瑶敛衽,深深福下身去,素白的裙摆如同静静绽放的昙花。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

“女儿所求,唯苏家……无虞。”

沉重的朱漆大门被两名家仆缓缓拉开。**金色的、带着凉意的晨光,如同潮水般涌入,瞬间铺满了她脚下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也照亮了她素白裙摆上凝结的细小露珠,宛如覆了一层剔透却冰冷的薄霜。**

硝盐燃起的火焰,已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撕开了权贵黑幕的一角。

然而,真正的棋局,那盘以江山为枰、人命为子的杀伐之局,才刚刚……**落下了第一颗染血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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